第04章 那朵鲜艳的桃花

粉落走进审讯室时,从门口刮来一阵风,把案桌上的灯烛吹得摇晃起来,让审讯室里昏暗了许多。雷传志不想让一个将要死掉的风尘女子看到自己,他让手下在他和粉落之间挂了一层帘子。待灯烛重新镇定之后,粉落已经被带到屋子中央,她身后是一套从头到脚都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刑具。粉落从没见过这样的物件,她一眼看上去,最初以为它是弃之不用的神龛,细看之后她才发现,那是一副刑具。粉落坐定之后,带她进来的人为她去掉了脖子上的枷。

雷传志坐在帘子后面发脾气:“我早就说过,这套旧枷不要用了,不要用了,你们就是不听,对这样一个小女子,有了铁链还不够,还要加上这枷,多不人道。”

顺着声音,粉落才发现帘子后面坐着一位穿白西服的人。她想,这个人可能就是那个牢头大哥所说的局长了。雷传志一看见粉落,就在心里想,这位看上去如此软弱如此清丽的女子,没想竟然有着如此恶毒的心肠,学会了一套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他听看了现场的副官杜纸说,那把汉阳刀贴着钱牌九的心脏,不偏不倚,一刀中的,要不是人死了血涌出来,谁也不会发觉钱牌九被刺杀了,而且,那把刀仅仅只是怡心园里一把非常普通的水果刀。试想,如果没有超人的杀人胆识和杀人技术,如此一位弱女子,怎么也杀不了身强体壮的钱牌九。

雷传志将帘子挑了一丝缝儿,这样他就可以非常楚地看到粉落了。粉落却是一脸的茫然。这种神色也是她表现得恶毒的地方,雷传志认为,一般属误杀的案件,杀人者都会表现得非常恐惧,绝不会像眼前这个小女子这样,如此泰然自若,一脸无辜。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粉落,说说,你为什么杀人?”

雷传志审案子历来就是这样的作风,直奔主题,丝毫不与人绕圈子。粉落想,进了这死牢,看来这死罪是怎么也犟不脱了,死了也便死了,只不过少活些年头,少经些春秋,好处也不是没有的,人们记起我粉落时,便会永远是现在这个新鲜样子,永远不会老了。关于老的想法,粉落从来到怡心园之后就想透彻了,好端端一个女儿身,一抬脚跨进怡心园,就意味着只能朝一个方向活了,而且,这还意味着自己的生命会全部被缩进这个园子,等到自己人老珠黄再迈出这座园子时,自己就和死掉没有什么两样了。她一直在想,女人的活与死,与男人是大不相同的,女人从花儿般的少女活到三十多岁就会死掉,一直死到六十岁变成老太太才又活过来,然后活到有一天终老死去。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正值妙龄时走出这座园子,她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座园子里犯下杀人偿命的事情来,而且她一点也不明白这桩死罪是怎么跑到自己身上来的。现在,一旦它来了,她简直就没有办法将它从自己身上扒掉。

面对警察局长的审问,粉落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如此轻松的话来:“我没有杀人,自然就不会知道我为什么杀人。”

粉落的话,让雷传志感觉到像自己的肉拳打在石头上一样疼。就在他又要发作时,仆人给他沏了一壶茶端上来,茶杯上的茶烟让他缓了一口气,他呷了一口茶,重新盖上盖子:“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吗?”

粉落说:“我没有杀人,自然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雷传志说:“如果你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就对你

用刑了,虽然我是一个最不爱用刑的人。”

雷传志的话刚落,二个下手走到那架刑具跟前,“乒乒乓乓”忙了一阵,那刑具便空出了一个人形来,只等粉落投进它的怀抱里。粉落望了一眼那架刑具,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她说:“我只怕地脚母,这家伙我不怕,你可能不知道,刚到怡梦园时,妈妈逼我接客,什么刑都对我用过了,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什么事情的弯子得我自已转才行。”

雷传志说:“好,那就抓一升地脚母来,放进你的脖子里。”

雷传志那个下手很快领命下去。粉落见自己说漏了嘴,心想那些地脚母要是爬进自己的脖子,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呵,想到这儿,她的心就开始紧缩,可是她的嘴一点儿也没软,她说:“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其实是什么都不怕的。”

雷传志说:“你不要骗我,几分钟以后地脚母就会到,还是等它们来了再见分晓吧。”

说完,他只顾喝他的茶。粉落也只顾看自己的手和手上的铁链子。

时间在他们的静谧里黯然神伤。地脚母说来就来了,它们像无赖一样在升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堆,灰扑扑的,在升子口上的小山尖上上下流动,看得人身心发颤。雷传志的手下脸上带着微笑,一只手托着升子,一只手抓了几只地脚母,放在嘴里嚼着,像在吃糖豆一样。粉落看了一眼他腮帮子上蠕动的肌肉,一股恶浊从心底往上一涌,差点将早上吃进去的菜汤全部吐了出来。雷传志将粉落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很快,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粉落像一片树叶一样,从坐椅上瘫了下来,衣服随着她的滑动,她的腰露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腰上那片鲜艳的桃花刺青。他睁大了眼睛,挑开帘子,走到粉落的身边,挑开她的衣服,仔细察看,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一股让人无法觉察的忧郁。

雷传志心想:“真的是她,难怪她如此害怕地脚母,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