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醒豆儿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鲁家大院的门上始终没有出现周复兴的黄裱纸。鲁少达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就连忙到鸡山县活动去了。鲁少达一出门就是三天,醒豆儿在家寂寞了。醒豆儿寂寞了,就到几个姨太太房里走动走动。她一直没有去过大娘芦紫薇的厢房。这天,她走到大娘的门口时,一眼瞥见大娘在房里写字。醒豆儿很好奇,她知道大娘写得一手好字,但是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见大娘写过字。大娘的头发像雪一样白,她每走过一个地方,就会有一道白影子,久久停留在那儿,所以,大娘在醒豆儿心里,一直有些神秘。

醒豆儿在大娘门口晃了一下,就被大娘看见了。大娘写字时,嘴里无声无息,但是她看见醒豆儿来了,便轻声说:“既然来了,就不走了,反正我这间屋子,你是迟早要来的。”

醒豆儿一直觉得大娘有些神秘兮兮的,听大娘这么一说,心也就落下来了。她走进大娘的房里,大娘正在专心写一个字,这个字像斗一样大。看着大娘的笔墨运行的曲线,醒豆儿觉得,大娘笔下的这个字,一点也不像一个字了,倒像一幅用墨水泼出来的画,那些墨水到了大娘的手里,也不是墨水了,倒像是一些苍老松枝,或是嶙峋怪石,被大娘组合在一起,成了庭园里面的一个景致。

大娘写字时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她的运笔的样子,吸引了醒

豆儿,醒豆儿就顺着她走笔的路线,细细看她写着的那个字,没想,醒豆儿竟然看出了字的骨肉,还看出了一种山寒水瘦的感觉,可是她仍然不知道大娘这是写的一个什么字。于是,醒豆儿轻声问道:“大娘,您这写的是个什么字呀?”

大娘没有理她,一心让笔顺着字的路线,一个劲儿地走了下去。

醒豆儿也不敢再问,便在一旁静看,直到大娘收了最后一笔,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端详了一会儿之后,大娘才说:“你刚才问什么?”

醒豆儿心想,这大娘真是个怪人,自己对着她的耳朵说的话,她竟然还问我说了什么。醒豆儿没明白大娘的意图,只好再次点点头说:“我看了半天,还是没认出这个字来。”

大娘脸上突然有了笑意,一丝白发也随着她的笑飘到了她的嘴角上。大娘笑好之后说:“蛇。”

大娘的话音刚落,醒豆儿就感觉到浑身一阵发冷,她再抬眼看那个字时,那字果真就像一条蛇,在纸上浮动起来,仿佛一不留神,它就会跃然而起,扑向醒豆儿似的。醒豆儿忍住心底的寒气,连忙向大娘告辞了,直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大娘看到醒豆儿这副样子,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喜欢这个字,就像老爷喜欢你,就像他所钟爱的女人的**里面的内容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大娘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鲁少达从鸡山县城回来,带回了三个家丁和五条枪。半夜里,他带着枪和家丁回到紫草坪时,一再叮嘱家丁,要轻手轻脚。他们走到周复兴的牛栏屋前时,看见屋里没有一丝灯光,鲁少达的脚步就更轻了,他还示意家丁跟他一样轻脚轻手,可是,还没走到十步路,家丁三脚猫就踩死了一只野猫,野猫发出一声惨叫,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引得村口的狗子一阵狂吠。鲁少达提着那只

野猫,一抬手把它扔到看不见的黑暗深处,猫的尸体还在很远的深沟里发出一声闷响。

回到家里,鲁少达藏枪的时候,突然想到,走路踩死猫压根就是不吉利的事情,他放好了枪,想想心里就窝火,于是他站起身就踹了三脚猫一脚,三脚猫抬着眼看他,他恨恨地说:“你看你,哪有点当家丁的样子,走个路,还踩死一只野猫子。”

这三脚猫是个结巴,他的身子被踹得矮了一截,晃了一下,待站稳了身体之后,他脸上堆着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一出门,总、总、总爱、爱、爱踩、踩、踩死猫。”

另一个家丁孙大说:“所以,我们都叫他三脚猫。”

鲁少达不相信他真的叫三脚猫,便问还在捂着肚子的家丁:“你真叫三脚猫?你见过三脚猫没有?”

第三个家丁赵青年说:“东家,他真叫三脚猫。”

三脚猫点点头说:“报告东家,三脚猫我没见过,可我见过五脚牛。”

鲁少达问:“你刚才还结巴着呢,现在怎么不结巴了?”

三脚猫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朝两边的家丁看了看,然后问道:“哎,我怎么突然不结巴了?”

家丁孙大说:“谁知道呀,是不是鲁大人一脚把你给踹好了?”

家丁赵青年说:“不会吧,鲁大人又没踹到他嘴上去。”

鲁少达也奇怪,他一伸手捉住三脚猫的下巴,拉到眼前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指着三脚猫的鼻子说:“三脚猫,本大人现在,可以叫你结巴你就结巴,叫你不结巴你就不结巴,信不信?”

三脚猫以为鲁少达又要用脚踢他,吓得连连求饶道:“鲁大人,你可不能再踢我了,我可不想再结巴了。”

家丁孙大说:“没想到鲁大人还会一手治结巴的活儿。”

家丁赵青年说:“真是奇闻,鲁大人,你就再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三脚猫说:“不要呀,鲁大人,你再把我弄成结巴,我连老婆都

讨不上了,我可不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啊。”

鲁少达松开抓着三脚猫下巴的手说:“三脚猫,既然能让你还原成结巴,就能让你不结巴,你的兄弟现在只是想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鲁少达话说完就将三脚猫的头抵到门背上,右手套住他的下巴,往斜后方轻轻一顶,然后松开了手。

“好、好、好、好、好疼,鲁、鲁、鲁大、大、大人,快、快、快救命——”三脚猫捂着嘴,嘴里往外直漫涎水。

鲁少达掏出烟,将烟在烟盒子上敲打了一会儿,赵青年连忙给他点燃,他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儿,才抬起眼看那三脚猫。

鲁少达脸上浮现出一层霜。

家丁赵青年和孙大见了,不约而同地缩到三脚猫后面去了,鲁少达一声不吭,在他们三个人面前走来走去。三脚猫捂着嘴不住地流涎水,鲁少达走到三脚猫的跟前时,突然正面对着他,用夹烟的手指着他说的眼睛说:“三脚猫,老子现在只想要你一句话,你说了,老子马上就给你还原,让你不再结巴,然而给你娶上一房漂亮媳妇。但是,你必须现在就在这个时候,给老子一句话。”

三脚猫疼得呻吟起来:“鲁、鲁大人,有、有话你、你就、就说!我、我就就是、是、是、是死、死也、也办!”

鲁少达说:“好,说得好,只是,如果我鲁少达真需要你去死,你做得到吗?”

“做、做、做、得、得、得、到。”三脚猫说。

“说干脆点儿。”鲁少达说。

“做做做做得得得到到。”三脚猫说。

鲁少达抬手将三脚猫的下巴猛然一送,只听见“喀嚓”一声,三脚猫嘴上的涎水止住了,嘴也不疼了。他摸了一下下巴,露出了笑容说:“噫,好了。”

鲁少达再次指着三脚猫的脸说:“我弄好你的嘴,是要你把话说干脆一点儿。”

三脚猫说:“鲁大人,从今天起,我们跟定了您,我们的命就是您的了,今后为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不要说您为我治好了结巴,就是没有这事儿,我们也是端谁的碗,吃谁的饭,就是谁的命。”

鲁少达一掌拍到三脚猫的胸脯上,说:“三脚猫,有你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从今天起,这一胖一瘦两个家丁,都听你调遣,保护鲁家大院的重任就落在你们身上了,老实告诉你,在鸡山县城,朱大麻子是我的把兄弟,可是他远水救了不了近火呀,一旦有个事端,你们就得拼死给我顶住。”

三脚猫双脚一并说:“是。”

鲁少达说完,一甩手走出院楼。他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二个非常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来,只听见那一胖一瘦的赵青年和孙大一边告饶,一边连连说着三脚猫的好话。

鲁少达走到自家门口,见六姨太醒豆儿早就迎到门口来了。她刚刚洗浴完毕,身上的对襟衫子还没有穿周正,那条绵帛睡被也没拉好,她上身有半个奶子竟然露在了外面,下身也有半个屁股露了出来。鲁少达一看到醒豆儿这个样子,心里的火苗子就开始舔他的胸膛,好像要窜到他的喉咙管子里面了。他在心里想,幸好只出去了三天时间,要是出去十天半月的,不知自己会不会被身上的火烧焦。这样想着,鲁少达就进了厢房,醒豆儿早给他放好了水,见他进来了,便忙着给他宽衣,侍候他进了浴桶。

鲁少达进到桶里,刚刚坐下来,看到醒豆儿一只胳膊从桶边划过来,他一个云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轻轻一拽,醒豆儿一下子就被拉到了桶口。醒豆儿喘着粗气,满脸涨红,轻轻呻吟着说:“到**去吧……”

鲁少达并不理会,而是把醒豆儿继续往浴桶里拉。

醒豆儿说:“老爷,你弄疼我了。”

鲁少达一用力,就把醒豆儿拉进了浴桶,借着浴桶上马灯的光,他三下二下就把醒豆儿剥了个精光。

醒豆儿说:“老爷,看你急的,真是一条喂不饱的狼。”

鲁少达脖子上的青筋暴了出来,他没容醒豆儿再说话,把她全部拢进了怀里。

一阵**过后,鲁少达才放醒豆儿出浴桶。醒豆儿光着身子,在浴桶外面给鲁少达搓身子。浴桶把鲁少达全遮住了,只见他两只手从浴桶里伸出来,抓着醒豆儿的两只**,又搓又拈,弄得醒豆儿忍不住“咯咯”直笑。洗好了玩好了,醒豆儿又把鲁少达的兴致惹起来了,他站起身来,醒豆儿为他擦干身体,他一躬身把她抱在怀里,走进了卧室。卧室里,很快又传来了醒豆儿的叫声……

不知睡到什么时侯,鲁少达听到了开门声,他抬起头,只见他和醒豆儿睡房的门被推开了,睁眼瞎周复兴和徐娘缓缓走了进来。

周复兴和徐娘走进屋子之后,鲁少达的睡房里突然充满了红光。周复兴在红光里面,学着如来佛的模样,闭着眼睛,徐徐向鲁少达飘来。鲁少达慌忙起床去迎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和醒豆儿行了**,下身正一丝不挂,实在无脸见人,便只得盖着被子欠着身子看着他们,同时,他还在心里责怪周复兴,早不来,迟不来,自己刚刚和醒豆儿做了好事,刚刚睡下了,他却跑来了,而且鲁少达看到醒豆儿也是一丝不挂,躺在被子里面,只能露出半个脸朝着周复兴和徐娘微笑。鲁少达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然后移到床边上去找衣服,他找遍了整个床角,怎么也找不着他的衣服了。

“衣服遗在浴室里了。”醒豆儿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光着身子把醒豆儿抱回睡房的。

慌乱之间,周复兴和徐娘已经来到了他们床前。周复兴手里多了一支拂尘。而徐娘穿着一身绿,露着桃花一样鲜艳的脸,站在周复兴身旁。

周复兴在鲁少达的床前站定之后,慢慢睁开眼睛。鲁少达看

到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和云雾山上的泉水一样清澈。而且,他非常分明地看到一颗星星一样的东西在他的眼眸子里面闪耀。

鲁少达想:这老头儿一点儿也不瞎呀,他的眼睛比婴儿还亮。

周复兴盯着鲁少达的眼睛,脸上从肃穆转成一种慈祥,他轻轻抬了抬手中的拂尘,指着鲁少达说:“福爷到了,你还不快快下床受福?”

鲁少达说:“福爷,对不起,我没穿裤子。”

周复兴说:“佛祖在此,佛法无边,降福斯人,可惜无缘。”

说罢,周复兴收回覆盖着面前那片空间的拂尘,红光在一瞬间褪尽了,周复兴和徐娘也在一转眼之间没有了踪影。

“啊啊啊——”鲁少达惊醒过来,好一会儿,他才醒清白,明白原来自己一直光着身子躺在**,身边的醒豆儿也睡得正酣,刚才那一切全是梦境。想起梦境,周复兴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来:“佛祖在此,佛法无边,降福斯人,可惜无缘。”

鲁少达突然意识到,周复兴走遍了整个紫草坪村,惟独没有到过他鲁家。这说明了什么呢?鲁少达这样一问自己,一股冷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难道自己的某种感觉真的会灵验吗?想到这儿,鲁少达睡意顿消,他睁着眼睛看着**面的黑暗,心往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落下去。

“啪——”

大堂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一连串口袋从高处坠下来的脆响。鲁少达心里清楚,肯定是大堂的大梁断了,堆在阁楼上的花生全掉下来了。鲁少达穿好衣服,来到大堂时,下人和三脚猫早已进来了,只见那根二尺见方的大梁齐齐头头一断两截,栽在地板上,楼上的花生已经掉下来了一半,把大堂里堆成了半座小山。

三脚猫正要带人去动那座“山”,被鲁少达喝住了。

醒豆儿捂藏着身上的肉,从睡房里走了出来,看到花生包全掉下来了,大堂上的方梁也断了,她笑嘻嘻地说:“老爷,真是应了算命子给我算的命呢,我还只有几岁时,妈妈就请了一个瞎子给我算命,那个算命子一口咬定,我长大了要嫁给一户让花生压断房梁的人家,那个算命子可算得真准呢。”

醒豆儿说着,竟然一边拍着手,一边跳了起来,身上的肉也跟着直颤抖。醒豆儿拍了一阵子手,跳了一阵子脚,身上的赘肉跟着颤了一会儿之后,见鲁少达、三脚猫全一声不吭地呆在那儿,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乐乎,便收回了手脚,问身边的人:“你们这是怎么啦?一个二个像死了爹妈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话。

醒豆儿心里直发悚,脑子里只有刚才说的那一句话,嘴里也便老是这句话了:“你们这是怎么啦?一个二个像死了爹妈的。”

鲁少达听醒豆儿一会儿功夫将这句话说了两次,心里马上涌出一股怒火,他将眼睛向醒豆儿扫过去,醒豆儿见了,身上一寒,如同坠进了深渊:“你们这是怎么啦?一个二个像死了爹妈的。”

“你给我住口!”鲁少达低低地压着嗓子说,“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好坏都不分。”

醒豆儿吓得不作声了。

鲁少达说:“三脚猫,明天一大早,你跟我到云雾山去砍那棵马橡树,要神不知鬼不觉。屋里的人都给我听着,在新梁还没有换上去之前,不许向外面透露这件事情,现在都给我轻手轻脚把花生转移到西厢房里去。”

说完,下人便开始扛花生,鲁少达和醒豆儿重新回到**。上了床,醒豆儿给了鲁少达一个冷脊背,鲁少达一把抱住她,她也没理他。

“心肝儿,还在生我的气呀?”鲁少达捂住醒豆儿的奶子说。醒豆儿把他的手拨开了。鲁少达又捂了上去。醒豆儿又拨掉他的手。鲁少达说:“大堂断梁,并非吉祥,实际上是凶兆啊。”

醒豆儿说:“压那么重的花生,断一根梁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来的什么凶兆?我看,是粮食多了压断的,相反是吉利事情。”

鲁少达见醒豆儿不能顺着自己的想法走,就松开了抚弄她的手说:“你不明白就不管,明天我去买树,你在家准备一下,还要杀一头猪宴请周复兴。依我看,事情的起端全在他那儿。”

鲁少达说完,翻过身来,也给了醒豆儿一个冷脊背。

醒豆儿见了,心里不依了,回过身来,开始搬鲁少达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