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粉落出嫁

粉落出嫁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粉落就开始张皇出嫁的事儿。小红在她身前身后一件件为她试衣服,一次次为她化妆。粉落的心很乱,她不止一次把脸上的妆弄糟了,小红只得一次次给她补,小红一边给她补妆一边说:“我的小乖乖,你就不能不撕破我为你的脸做的衣服呀?你在这儿混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晓得脸的衣服比人身上哪儿的衣都要紧呀?我的小乖乖,我说你就省省你小妈妈我的心好不好?”

粉落抬手一把揪住小红的脸蛋,揪得小红“哎哟”直叫,粉落没想到自己会下手这么重,连忙松开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嘴里却说道:“小丫头片子,竟然占老娘的便宜,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我什么时候封你做我的小妈妈了?”

小红见粉落眼睛里有了泪水,想必是她马上要做新娘子了,心里难受,就一把抱住粉落的腰,握住她的**,嘴里打趣道:“粉落,我真是舍不得你走呀,你走了,再也没有人给我暖身子了。”

粉落一把推开小红,脸上有了笑容,说:“真是个小妖精,要是哪个男人娶了你,你会吸光他的精血的。”

小红见粉落开心了一些,便拉拉粉落身上衣服,拍拍她的肩膀说:“好啦好啦,接着打扮我们的新娘子吧。”说完,又开始忙起来。

小红一套手脚做下来,粉落身上的衣服比以往又重了一倍,

简直压得她有些不舒服了。正在这时,凤凰妈妈和怡心园里的众女子涌了进来,拉着粉落说长道短。粉落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服,一边与她们应酬,当她收拾起那些在怡心园接客时穿过的服饰,扬起手臂,正要扔掉时,没想被凤凰妈妈一手挡了回来。

凤凰妈妈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她沉着那张粉脸说:“粉落,我的女儿,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可是妈妈想问你一个问题。”

粉落说:“什么问题,妈妈只管问?”

凤凰妈妈说:“我的女儿,你说说,普天下最圣洁的女儿在什么样的地方?”

粉落说:“这……妈妈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了?”

凤凰妈妈说:“我的女儿,你别看妈妈一直在这风尘之地谋一口饭食,求一个生存,可是妈妈的心是明亮的,妈妈对这件事儿,比谁都明亮。今天,你就要出嫁了,妈妈当着众姐妹的面问你,你怎么想就怎么答。”

粉落说:“凤凰妈妈,像我们这样的人儿,哪还顾得上想什么圣洁不圣洁呀,我们每天想的,只是多赚几个铜钱养活妈妈您,还给自己添置些光鲜的衣服首饰,有这些也就足够了。至于什么圣洁高贵呀,那些怪念头全是大富大贵人家要想的事情。我们和它们不沾边。”

凤凰妈妈说:“你不要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要管什么能不能想,你只说你是怎么想的。”

粉落说:“妈妈硬要我说,那我就说了,我说错了妈妈和姐妹们可不要怪我。”

凤凰妈妈点点头,小红说:“快说呀,别忸忸怩怩的了。”

粉落说:“要说天下最纯洁的女儿,看起来好像是那些富家女儿,贵家千金,仔细一想,又不对呀,她们衣食无忧,吃饱了喝足了,没有事可做,可时间又多的是,难免就会寻一些由头,动一些凡心在**上面,而且往往会弄得情天恨海、天地翻覆,你说

把这样的女儿说成是天下最纯洁的人,粉落我实在是心不甘,且不说她们有没有像我们这样拿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她们的心说不定就会在这些事情上面丢得一干二净,说不定是既失身又失了心,那就更说不上纯洁了。如果富贵人家的千金不算最纯洁的女儿,那穷苦人家的女儿算不算呢,依我看,她们也不能算。她们往往身贫人贱,把自己的感情不当一回事,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遇到一个来事儿的主儿就随了他,心里还掺和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若说她们是天底下最纯洁的人,粉落我也不会服的。这样说来,穷人也不是,富人也不是,贵人也不是,那么谁是天下最纯洁的女儿呢?”

众姐妹想快点知道这天下最纯洁的女儿究竟是谁,都盯着粉落,眼睛一眨不眨。小红更是忍不住了,说:“你就不卖关子了,时间也不早了,娶亲的队伍要来了,快说快说!”

粉落略略低了一下头,再抬头时,眼睛又是满眼眶子泪水,粉落说:“还是让妈妈告诉大家吧。”

凤凰妈妈一把把粉落搂在怀里说:“我的乖女儿哟,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知已呢。见你是明白人,妈妈也就放心了,这个答案我看还是不说为好。我刚才看你想扔掉怡心园的行头,我这才问你这个问题的。我的乖女儿,你可千万不要做这种下作事情呵。你以为周大山是看中了你这个人哪,依我看哪,他看中的就是你这身衣服,你要是犯傻呀,把这套家什丢掉了,你可就要吃苦喽。再说,你以为你丢了这身衣服,你就不是怡心园的人了啊,你就成了周大山的心肝宝贝了?你可要想明白哟,自从你妈妈把你交给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永远是窑子的人了,你生是窑子的人,死是窑子里的鬼,你永远也成不了哪个臭男人的人了。”

粉落听了,低着头点了点,然后咬着无名指,眼睛里面满含泪水,她拉着凤凰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今后用不着。”

凤凰妈妈的眼睛也红了:“我的宝贝女儿哪,说句不该说的

话,妈妈见了也伤心呢,俗语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子有没有义我不知道,可是,婊子有没有情,妈妈做了半辈子妈妈了,也是知道一点儿的。自古以来,真正让人爱成千古流传的爱情故事的,哪样不是我们婊子行里演出来的事儿,李师师、苏小小、董小宛、杜十娘,哪个不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呀,我的女儿呀,你丢了这里的行头,和过河拆桥的小人,和吃了苗儿忘记了树桩的小母牛没什么两样啊。”凤凰妈妈说着说着又严肃起来。

小红机灵,在一旁听了凤凰妈妈的话,插嘴岔开了她的话:“妈妈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看这句话呀,应该改成嫖客无情,看官有义。”

“哈哈哈。”小红的话惹得粉落房间的里的女子们一阵大笑。

凤凰妈妈拍打着小红的肩膀说:“只有你灵牙巧嘴的,跟妈妈这么多年了,什么时间也把你给嫁了,免得把你这两片小嘴越磨越薄。”

小红说:“那敢情好,妈妈对女儿要是有妈妈对粉姑娘这么好,小红天天给妈妈烧高香。”

粉落说:“小红你一定会比粉落有个更好的结局的,你没看见哪,在怡心园外面,早就有一个如意郎君,白马王子在等着你呢。”

凤凰妈妈正色道:“不行,妈妈定要将这巧嘴小红,配上一个无情无义的戏子。”

小红说:“妈妈,不要这样嘛。”

凤凰妈妈脸上又一笑,说:“好,那妈妈就依你的意思,把你嫁给一个杀猪佬。”

“啊?”众人一声惊叹,然后搂在一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正说闹间,外面传来了锣鼓唢呐声。

园子里的姑娘平素很少见到自己姐妹出嫁的场面,而且凤凰妈妈一手一脚亲自给操办的喜事更是少见。当周大山扶着花桥,眼睛笑成一条缝,站在怡心园的门口时,凤凰妈妈安排烧开水的小二,点燃了挂在桂花树上那挂五千响的鞭炮。

“噼哩叭啦——”鞭炮一响,粉落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凤凰妈妈连忙将她的眼睛按住,小声提醒她说:“我的乖女儿呢,出嫁哪个兴哭的,咱们窑子的女儿出嫁从来不兴哭的。你这每一脚都是在迈向福地呀。快把盖头盖好,小红,准备送粉落上桥。”

周大山作揖的样子非常可笑。

他身穿喜袍,站在大红花桥旁边,也不急着进院子门,而是将一只手举到耳朵旁,因为他的身体几乎是圆形的,他的手臂只能伸到耳朵附近。因为他头大脸阔,他的手掌也几乎贴在耳朵上面了。周大山的手往下一挥,两个随从就从花轿里面抬出一筒红布,顺着怡心园的门口,沿着院内的小径往里面铺,一直铺到了粉落门口,好像一桶鲜红的血水,从门口一直铺了进去。

粉落在屋子里看到了红布,不禁浑身一寒,打了一个冷颤,那日那个死鬼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脑子里面。

粉落一把攥紧小红的手,攥得死死的。

小红说问:“粉姑娘,你怎么啦?你把我的手掐疼了。”

粉落这才稍稍把手松了一下说:“小红,我不想出嫁了。”

小红说:“出嫁是大喜事呀,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想嫁还想不到呢,说真的。”

粉落说:“小红姐,我真的不想嫁了。我有一种感觉,我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小红说:“是呀,回不来才好呀。谁嫁出去了还想回这种地方来呀。”

粉落说:“小红姐,你不懂的,我这前脚出门,后脚可能就踏上了阎王殿了。”

小红说:“瞎说。”

粉落说:“信不信由你。”

小红说:“你就是怪里怪气的,莫瞎说了,准备上轿。”

粉落说:“小红姐,走出这个地方,我想闭着眼睛走,你千万要

扶好我,我不想看这些盖头和地毯的颜色了,它们在我眼晴里,我感觉它们全是血,鲜红的血。”粉落说完,在红盖头里,慢慢闭上眼睛。闭上了眼睛,她仍然看到一团团像烟一样的血红在眼前涌动。

周大山的花桥一出鸡山城,就被套上了马车,花轿坐进了马车里,周大山也迫不及待地挤到大花桥里面。

粉落一动不动地坐在大花桥里,轿内一片鲜红。

周大山坐定之后,用舌头舔舔嘴唇,一伸手就揭了粉落的盖头。

花桥把粉落和周大山的脸映得通红。

粉落垂着眼帘,两膝并拢,一双手放在腿上,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容。

周大山第一次这么近看粉落,他没想到,一个风尘女子脸上竟然还会有着如此生动的娇羞。他看着看着,禁不住怦然心动。于是,他一把抓住粉落的手,粉落竟然将手抽了出来。周大山笑道:“新娘子还害羞呵,我可是你的新郎倌呢。”

粉落“嗯”了一声,扭动着身子,算是对周大山的回答。这一嗯一扭,更加激起了周大山身上的热浪,他捧住她的脸,然后在她脸上“叭叭”地亲了几口。粉落不停地用手揩着他亲过的地方,嗔怨道:“急什么嘛,还没入洞房呢,”

“早晚还不是我周大山的一碗菜?”周大山一手搂住了粉落的肩。

粉落有些恼了,让他拿下来。周大山只好又亲了她几口,越亲心里的那个事儿就越急,反而把整个喜事比下去了,让他觉得这时没有什么比马上得到粉落更重要的事情了,于是他说:“我的新娘子,我实在忍不住了,先亲我一下。”

周大山指指自己的嘴唇。

粉落不情愿,说:“不要啊,周老爷要求太高了,我说了,入了

洞房,粉落才能是你的。”

周大山眨了一下眼睛,说:“好,粉姑娘说我要求高,那我降低一点儿,好吧?”

粉落说:“好。”

周大山说:“比嘴低的是手,那我们拥抱一下吧。”

粉落说:“不,我们一拥抱,那你全身不是正好可以吃我的豆腐呀?这个要求还不高?”

周大山见粉落真是个会弄风情的女子,就悠着性子跟她玩了起来:“那好,我们再降低一点儿好吗?”

“好。”

“让我搂住你的小腰。”

“不行。”

“那再降低一点儿?”

“这才是好哥哥。”

“好,本来我就是个好哥哥吧,再降低一点儿,那就让我的弟弟亲你的妹妹。”

“好,弟弟亲妹妹,亲一下也没什么的,反正没亲我就行了。”

“好,那他们就开始亲了哟。”周大山说完,把粉落一把抱在怀里,褪掉了她的鞋,那双玉一样的三寸莲脚露了出来。

“哇——你太坏了。”粉落大笑起来。

笑声里,粉落被周大山抱在了腿上,周大山先是褪掉了自己的裤子,然后,握住的粉落那双玉莲,借着马车的颠力,把粉落的衣裤也脱掉了。

粉落不再犟了。她转过身来,她的背也一下子被轿子里的大红染得非常鲜艳。她腰上那朵桃花更鲜艳了。她的两只胳膊环住周大山的脖子,整个身子贴到了他的身上了。当周大山进到她的深处时,披红的大白马放开四蹄飞快地奔跑,马车跑得更快了,整个轿子在马车上疯狂地摇晃。在极度的快乐里,粉落闭着眼睛,仰着头,张着嘴,嘴里不停地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

死了……”

粉落从沉醉里醒来时,马车已经过了琵琶镇。

周大山的骑路楼从山脊上露出来,跑进粉落的眼睛里时,粉落正在重新披盖头,就在盖头即将遮住她的视线时,她看到了骑路楼。

粉落说:“前面那座楼,像一座坟墓。”

周大山说:“女人家,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粉落撞撞周大山的肩膀:“怎么啦?”

周大山说:“那是我的骑路楼。它可是我的财神。我的人、财、物,都得从它肚子里蹦出来。那些流动的财物,真通情达理,它们一件件自己往我的楼库里蹦,一年蹦到头,我周大山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就享用不尽了。不然,我哪里有那么大的狠气,把如花似玉的你从城里娶回来?”

粉落这才明白了,她把盖头往头上一盖,又恢复的原先上轿时的样子,披红白马见到了家门口,发出一声长嘶,惹得路边的狗子一阵狂吠。马车到了周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早就聚满了人。在骑路楼口,还站着四个提枪站岗的家丁,家丁披着红彩带,一手持枪,一手吸着烟,见马车飞奔而来,赶紧扔了烟头,用脚踩熄,手也连忙整理自己的帽子,然后双脚并拢,欢迎马车进院子。

马车刚刚停稳,一股浓烈的硝味就灌进了大花轿,把粉落呛得咳嗽不已,连眼泪都呛出来了。周大山连忙拍拍她的背。

粉落咳嗽完了,说:“这是什么气味呀,让人感觉好像埋藏了一颗炸弹在空气里面。”

周大山心里一惊,嘴上不动声色地告诉粉落:“这是硝。”

粉落说:“怎么这么大气味呀?”

周大山撩开轿帘的帘脚,指着院墙脚上起的硝说:“一个冬过完,墙壁就会泛一层白,像霜,其实那些全是硝。硝真是害死人了,害得我每年要给院墙培一层土,换不少青砖。”

周大山说完,撩开了帘子就下了轿。

众人见周大山满面红光从大花轿里跳出来,开始起哄调笑,有人喊道:“周大人,你真是猴急,连入洞房都等不住了。”

周大山把脸一正:“胡说,谁说我等不了啦,马上拜天地入洞房,我真是等不及了。”

周大山说完,又把手一挥,轿夫从马车上将大花轿抬了下来,然后,又是一块大红瓜子布,一路铺进那座青砖大楼的厅堂里面。

眼睛再次触到这道红布铺的路,粉落浑身又开始发冷。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好像成了隔世的景象。落轿,斜轿,开令,说四句子,背新娘,沿着这条红红的路,移动着金莲小脚,在纷至沓来的声音里,粉落走进大堂,然后拜天地,入洞房。粉落闭着眼睛,坐在床前的绣椅上。刚才,她好像在看着另外一个粉落在完成着这一切。直到她坐定下来,眩晕仍然让她感觉洞房成了一个更大的花轿,就连屁股下面的绣凳,也好像在上下沉浮。

周大山脱着身上的大红袍,眼睛看着粉落的盖头说:“快换了衣服,随我出去敬酒吧,十里八乡的乡绅都来了,慢了人家要说闲话的。”

粉落说:“你太坏了,在轿子上把人家弄了,现在连盖头都懒得揭了吧。”

周大山这才意识到粉落还盖着盖头,他上前将她拢在怀里说:“真是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心肝宝贝儿。”

说完,为她揭下盖头。

粉落换了一件绿紫袍,周大山换了一件蓝长丝袍,身上一下子就素净了许多,倒是他头顶上帽子的插花,加上粉落脸上的粉妆,仍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新郎新娘的身份。周大山一出洞房,伴郎伴娘就给他们递了上了酒杯。粉落紧跟着周大山,向宴会厅里黑压压的目光走去。

酒客散尽,下人们也都一一告退后,粉落才回到她的婚床之

上。

此时,周大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粉落将大红烛上的灯光灭了,将罩子灯也调到最小,新房变得幽暗昏黄。然后,她轻手轻脚脱了身上的衣服,轻轻钻进锦被里面。

周大山翻了一个身,将背朝着她,鼾声就停了下来。

粉落一直有**的习惯。可是,今天她第一次没脱掉身上那件红肚兜儿。她躺在周大山身边,想到今后一直会陪着眼前这个男人过上一辈子,心里空落落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又湿了起来。她擦拭了一下眼睛,新房里的一切突然变得非常清晰。她将目光落到了屋顶上,屋顶是全是用红木做成的雕檐,一个“井”字套一个“井”字,把整个顶子变成了一张木条拼成的网。再看那绣桌上,摆满了苹果枣子之类的水果,水果上面,就是那两根又高又粗的红烛,它们身上泪痕斑斑。

粉落最后才把目光落到窗帘上。或许,她不看这扇窗,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是,她真真切切看到了那扇窗子,看到了窗子上所发生的一切。

粉落的眼睛先看到窗檐上有两条相向而踞的飞龙,配了罗纱的窗帘,如果窗子的门扇不是紧闭着,有些许的风,就会吹动它。就在粉落看着窗帘上阴阳相衬的花纹时,从窗帘的中缝里,突然绽开了一朵桃花。桃花在窗帘上,自己飞了起来。它先是沿着窗子飞,飞了几个回合,然后离开窗子,在新房的空间里,飞上飞下。

粉落以为是自己睡着了在做梦,她半坐了起来,桃花飞动的样子更加清晰了,不仅如此,她还闻到了一股奇香。有一刻,桃花竟然飞到了她的床前,她伸手去抓,桃花就往后退,她收回手,桃花又飞了过来,像在戏弄她一般。就在一伸一捉之间,奇香更浓了。粉落一点也不害怕了。但是她想,应该叫醒身边的周大山,让他也看看这种景象。可是,她连叫了几声周老爷,周大山还是纹丝不动,仍然鼾是鼾、屁是屁地在他的梦乡里不得转来。就在

这时,桃花突然不动了,它停顿在离她一丈远的空间里,像一只飞舞着的蜻蜓,轻轻晃动着,然后慢慢飞到绣桌上,歇住了。

粉落正在惶惑,窗口之上突然伸出了一只非常白的手,手向她招了招,意思非常明了,让她过去。

粉落抓过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再抓过一条裤子,套了进去,然后她扑到窗前,扒开窗帘,看到一个黑影一阵风似地在天井里的月色中疾走。粉落打开新房门,再顺着天井去寻找刚才那个黑影,她再也没有见到踪影。她正要回去,脚却绊到了一个东西,拾起来一看,又是一枝桃花,她拿着桃花,走到刚才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同样有一枝桃花躺在月光下面,她沿着桃花指示的方向,走到一个拐角处,再穿过一个门洞,再沿着一个S形的台阶下到一个点着马灯的室内走廊里时,一股巨大的硝味,呛得她想吐。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她往回走时,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五道相同的门,她不知道从哪扇门可以通向她的新房。就在她彷徨之际,她看到靠右边的那扇门前,有一盏马灯,马灯上面,放着一枝桃花,桃花花朵的方向,指着一扇门。

粉落走进了那扇门。门里的路七弯八拐,快走到尽头时,一扇只有巴掌大的小孔,透出一股强烈的灯光。她顺着灯孔一看,看了到十个黑汉子和五口大锅,每口锅上,有两个黑汉在忙前忙后,一个人拿着一把铁锨,在用力翻腾着一满锅黑黑的粉土,一个人趴在地上,不断地往锅里添着二三尺长的大栗木柴禾。

一个白净一点儿像个书生样的人,拿着一本书,从一口锅走向另一口锅,时不时抓起一点小黑土,放在鼻子前面嗅一嗅,甚至,还放在嘴里尝尝,然后,将黑土放回锅里,嘴里大声说:“差不多了,还炒一分钟。”

第一口锅上的黑汉喊道:“你说什么呀,杨老四?大声点儿。”

杨老四于是大声说:“伙计们,都给我听清了,所有的锅,必须在一分钟之后停下来,拆掉柴火。”

第二口锅上的黑汉喊道:“一分钟是多长时间?”

杨老四说:“二童戏(鸡山方言,傻瓜),别神西(鸡山方言,开玩笑)了,我老四喊停你就给我停。”

第三口锅上的黑汉说:“老四,你就放担待(大度)一点儿嘛,告诉我们一分钟有好长,我们以后就晓得了嘛。”

第四锅上的黑汉说:“我替老四告诉你,有今天周大山新老婆的裤腰带那么长。”

杨老四拍拍第四口锅上的汉子说:“马小树,你还蛮聪明呢,一分钟,要靠秒针转一圈,还真只有新娘子的腰带那么长。”

粉落听到他们说到了自己,脸上竟然有了一些热度。就在她准备离去时,屋子里面的汉子们开始起锅了,一股浓烈的硝味再次涌了出来,呛得她简直受不住了,她伏在走廊的墙壁上猛地咳嗽起来。

听到咳嗽声,屋子里的一切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杨老四和马小树穿过炸药激起的烟尘,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出现在粉落面前。

粉落正要转身离去时,她看到了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她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