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兵临宜昌城下

宜昌的失守,则从当阳开始的。

韩大狗当上了班长。韩大狗当上班长时间不长,当阳就失守了。韩大狗的仇没报,又看到当阳落进了鬼子手里,他恨鬼子恨得血喷心。韩大狗没想到,这场战争还真像老班长和庭才说的那样,败起不来是那么快,那么猛。

6月9日凌晨,江雾弥漫,雾重得看不见人影。

韩大狗抱着枪,睡眼迷蒙的样子。他见惯了这雾,看着雾汽里影影绰绰的兵在跑动,引起了他的警觉,人顿时清醒了许多。人一清醒,韩大狗就想,鬼子又在搞什么诡计。

宜昌防线就在这片浓雾里,在韩大狗的警觉里,悄悄发生着变化。

日军踏着从江水里升腾而起的雾汽,像游魂一般,借着浓雾的掩护,再次向江防军发动总攻。各种船只的轰鸣声、坦克碾压的声音、汽车载着大炮运行的声音,还有鬼子阴沉着脚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浪头一般的气势,向当阳和宜昌卷来。

宜昌指挥部里,江防军司令官郭忏满脸汗水。

郭忏把军服扔到椅子上,高声叫道:“快!快!快!下令长江沿线、枝江、鸦雀岭给我严防死守,就是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郭忏发布完命令,一屁股坐到那把木椅上,双手捂脸,用满腔哭声说:“我的末日到了!我的末日到了!!”

司令部里的其他军官一个个都黑着脸,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那位清秀的书记员让泪水流了一脸。

退到宜昌防线的第十一师接到命令,战斗热情高涨。

胡琏说:“为民族献身的时刻来临了!”说罢,亲临前线阵地,指挥这场生死决战。

战火一点即着,整个江汉平原西部,变成了一口烧红的铁锅。

战斗进行到下午2时,方靖突然接到正面战场二十六军肖之楚的电话:九十四军五十五师河溶以东阵地被日军击破,与该师师长杨勃电话中断。日军正由河溶西面向鸦鹊岭方向急进,二十六军侧面受敌,激战甚烈,难以支持,准备沿江后退,希望第十一师能自行掌握。

可是,接下来,二十六军军长肖之楚并没有按电话里所说的“沿江后退”,而是利用枝江到宜昌长江段的船舶,从枝江董市、白洋、红花套、古老背等渡口一举渡江到长江南岸,突然退出了战场。

一时间,董市至宜昌地段,成为无人防守的真空。

宜昌就像一个**的婴儿,敞开大门任日军**。

宜昌正面防线放弃了阵地,十一师一时间三面受敌,宜昌防线失守成了定局。

日军抓到中国军队的薄弱点就不放,对当阳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许多阵地进入白刃阶段。西北九子山高地,争夺最为激烈。中国士兵与鬼子厮杀纠缠在一起,短兵相接,扭打成一团,一直相持到黄昏。这时,左右两翼友军俱已撤退,当阳三面临敌,危在旦夕。十一师只得奉令放弃当阳,转移到大峡口、风洞河一带山地上占领显要阵地。

副师长胡琏做梦也没有想到,宜昌正面战场会失利得如此之快。他看着鬼子浩浩****开进当阳,开进鸦鹊岭,心里在滴血。

他吼道:“老子恨不能一枪毙了肖之楚这个王八蛋!”

老班长和庭才盯着鬼子蠕动的影子,恨恨地说:“狗日的鬼子,太阴毒了!”

新班长韩大狗做梦也没想到,中国军队这么快就放弃了防守,把宜昌防线拱手让给了鬼子。他站在风洞河的阵地上,急得直跳脚:“笨哪,打这样的仗,真笨哪!”

重庆。陈诚来到蒋介石办公室。

蒋介石对陈诚说:“日军将攻势转移到宜昌方面后, 第五战区长官李宗仁远在老河口,鞭长莫及,指挥失灵,我五战区的混乱状况十分不满!”

蒋介石说:“为了挽救危险局面, 军委决定组建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指挥部,任命你为指挥官,直接指挥宜昌保卫战。”

陈诚说:“谢谢军委信任。”

蒋介石说:“说说你的打算,我们这次一定要打有准备之仗。”

陈诚说:“我想将彭善的十八军两个师调到了宜昌前线,然后将第八军从广西、湖南调赴宜昌、当阳之间设防,形成宜昌屏障。”

蒋介石说:“好,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把宜昌屏障建起来。宜昌可马虎不得啊。”

十八军军长彭善以十八师坚守宜昌城;以第一九九师控制宜昌西北的南津关、小溪塔地区,掩护十八师左侧,作机动使用;以十八军军部设南津关口的前坪。

十八师师长罗广文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宜昌若有闪失,自己就是千古罪人。可是十八师赶到宜昌,似乎仅仅只是来为宜昌的沦陷来送行的。

6月5日,十八师由北碚乘木船至重庆朝天门码头,再改乘轮船顺江而下。6月8日深夜到达宜昌。

6月6日,师长罗广文召开了连以上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

会上他说:“这次我师奉命增援宜昌作战,时间仓促,从接到命令到出发,仅两天时间,各种作战准备有些不周到,连出发前的军事会议延到今天才开,本来想在重庆上船后就召开,遇上敌机扰乱……宜昌是重庆的东大门,它的得与失,关系到战时大后方的安危,维系着抗战的前途和命运,我们要高度认识这次增援宜昌的重大意义。

“这次作战,从地势上来说,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有利的是西靠大山,南屏大江,无虑敌情,但我们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这是不利的。历史上背水一战获胜的先例不少。我们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无畏气概,要奋勇杀敌,无令不准后退,为民族存亡而战,战斗到最后。这次军委专门为我们配备了两个山炮营,没有同时出发,后到一步,这对我们战场火力有一定影响,我们要依靠自己,充分发挥步兵炮的火力。司令部各处按职责迅速将重庆所领武器弹药装备器材,在到达宜昌前按一级配备发到连,连分到各班,以充实一线战斗力。

“从我们船队在云阳遭到敌机轰炸来判断,鬼子已知道我军行动,企图阻止我军前进,现在已进入三峡,虽有天险可依,但仍然要加强戒备,特别是停靠巴东县、葫芦坝、巫山时,都要作好战前准备。卫生队检查一下,不能参战的病号,留下集中送到巫山野战医院。除采买外,一律不准下船,以防止敌谍混入船内,还要让弟兄们好好睡一觉……”

………

9日凌晨,鬼子的飞机开始在宜昌上空进行侦察。

10时许,敌机十余架飞临阵地及城内上空投弹轰炸。

罗师长一边听着文书宣读战报一喧在地图上划着红线:据战区司令部通报,荆门之敌侵抵当阳后,先头骑兵部队继续沿公路南下, 预计晚上抵达宜昌附近,后续大部队约一个旅团也兼程前进, 可能跟着到达宜昌。江陵之敌,于昨天渡江过漳河向问安前进, 估计第二天早上到达宜昌东面。军部根据这一情况,决定让兄弟部队向当阳攻击前进,抚敌之背,以减轻十八师的威胁。

下午,日寇数百人,在其炮击后,向土门垭、鸦鹊岭阵地冲击,中国守土官兵与鬼子激战。自午到晚,冲突数次,均被中国军队击退,毙伤鬼子二十余人,全线阵地屹立不动。

入晚赶急补充枪弹,修复和加固工事并构筑部分掩体。

罗师长深入到第一线,看望官兵,慰勉有加,并告诫团营各级军官,这是鬼子试探性的攻击,大战斗还在后头,必须加强战备,加固工事,多构筑掩体,多备干粮和水,阵前除工兵架设的铁丝网外,还要多设置障碍。

6月10日拂晓,宜昌一片寂静。突然炮声飞机声大作,日军第十三师团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宜昌发动了猛烈进攻。

日军师团长田中静一中将命令山炮兵第十九联队、野战重炮兵第十四联队、独立野战炮第十五联队第二大队,迫击炮第三大队集中数十门大炮,猛烈轰击第五十二团阵地。

中国军队第十八军第五十二团在匆忙之中修筑的野战工事,在日军的陆空火力的夹击下,很快就被轰平了。士兵们不少人被活埋进了工事里,逃出来的四处奔跑,遭到日军飞机扫射和炮火杀伤。伤亡极为惨重。

打到中午,日军突破五十二团正面防线,攻占了宜昌铁路坝机场,致使城区和郊区的中国军队被分割开来。

五十二团腹背受敌,顿时乱成一团。无奈之下,五十二团撤了下来,部分溃兵涌入城内,冲乱了五十四团的阵脚。

在炮火的支援下,日军发动了猛烈进攻,五十四团抵敌不住,只得收集船只、木板甚至泅渡,撤往宜昌南岸。

日机沿江扫射轰炸,死于江中者不计其数,浮尸漂满江面,鲜血染红了江水。

事后收容,总共三千人的第五十四团,只剩下四百余人。

第五十二团也越过黄柏河向南津关方向撤退。

五十三团与鬼子激烈作战,在阵前阵内反复冲杀,连排长身先士卒,与鬼子肉搏,阵地失而复得数次,两军尸体混杂于阵前,战况空前悲壮激烈。

下午鬼子又增援冲击,鸦鹊岭一带数处被日军突破,团长皮轩猷亲自带领团预备队,冲上阵地,振臂高呼:“兄弟们!为民族生存战斗,消灭日冠!冲啊!”

官兵也一齐喊:“冲啊!”

一齐冲入日军阵地与鬼子展开肉搏。几进几出,喊杀声,枪支碰击声,交织成为一曲慷慨悲歌,双方陈尸遍布山岗。皮轩猷、三营长彭纯亦等为国捐躯。全团战士全部阵亡。

悲讯传来,师长罗广文泪吟岑参诗句:

胡骑频临凛风起,

战士军前半死生;

大漠穷秋衰草凄,

孤城落日斗兵稀。

……

看着败下阵来的第十八师,彭善急得直冒火。

彭善说:“罗广文是怎么搞的,还没上阵就退了下来。传我命令:将第一九九师一个团的兵力调到前坪背后占领310高地, 掩护第十八师侧背,我要亲自登上前坪小高地指挥作战。”

11日黄昏,太阳从彭善血红的眼睛里落了下去。

彭善眼看宜昌失守已成定局,就命令十八师师长罗广文到后方去收容部队,就地防守,命令十八副师长李钦若和参谋长赵秀昆代替罗广文,指挥五十三团坚守镇镜山,准备以此作为收复宜昌的支撑点。

罗广文走后不久,日军立即集中火力,猛轰镇镜山,浓烈的烟火顿时吞没了整个山头。一股呛人的烟雾涌进了五十三团团部,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在日军的炮火夹击下,五十三团自动放弃了镇镜山,撤过了黄柏河。

自此,号称川鄂咽喉的宜昌经过一天并不激烈的战斗,于6月12日失守。

这天,对十八师而言,是最黑暗的一天。这天,对宜昌而言,更是最黑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