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兵

韩大狗回到家里,见爷爷已经回来了。

爷爷对韩大狗离开屋里去了外面并不怎么计较。

韩大狗看到爷爷很疲倦。韩大狗从爷爷的疲倦里,就知道他们今天肯定招了不少的兵,不然爷爷不会让情绪这么低落,爷爷不愿意看到村子的男人越来越少,那些当兵的娃娃都是爷爷看着长大的。

韩大狗还知道,爷爷前几天就给村子里的人们放了风,说这次招兵要和鬼子打仗,要血战宜昌,要血战石令牌,他让村子里的人三思而后行,别莽撞行事,不想挨鬼子枪子的孩子,这几天可以出去避避风。爷爷所说的出去,其实就是后天长岭岗上的那片林子。村子里过去躲兵的青壮年,一般都会射进那么没有人烟的林子里去,在那儿搭个窝棚,带些干粮,再捡些野果子,在里面生活个十天半月完全没问题。可是,这次却怪了,村子里的人出去的并不多,而且招兵时,村子里还是有不少人来应招。他们像过节日一样,来到了招兵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些人群里,爷爷竟然看到了自己的亲家望名堂的儿子望长江也到招兵站上报了名。

爷爷韩振武见了,便一遍又一遍对人说:“这村子里的人这回是怎么啦?”

可是,直到招兵结束,没人搭他这个话茬。

韩大狗回到屋里,还看见两名招兵的长官。他们倒是有说有笑,怡然自得。

韩大狗最爱看那位又高又文静的长官。他穿得整整齐齐,长得眉清目秀,一说一笑。进了韩大狗的家,他就担水做饭,扫地抹桌子,没像那位壮实的长官那样,躺在椅子上拉长了腿子歇息,眼睛还滴溜溜儿地乱转。

见韩大狗满面红光地回来了,爷爷把韩大狗拉到那位文静长官的面前说:“这是徐长官。”

韩大狗就对着那位眉清目秀的长官鞠了一下躬说道:“徐长官好。”

那徐长官就拍着韩大狗的肩膀说:“别叫长官,我叫徐国耀,大家都叫我徐大炮,你以后也可以叫我徐大炮,也可以叫我徐班长。你看看,大狗子身胚都长定型了,将来一定是条硬汉子。”

爷爷又把韩大狗拉到那壮汉子面前说:

“大狗子,这是和长官。”

韩大狗就对着躺在椅子上的壮汉子说:“和长官好。”

和长官抬抬眼皮,动也没动说:“他是班长,我是副班长,班里也没人敢当面叫他徐大炮的,叫什么你自己惦量着办。”

韩大狗说了声明白了,就走进自己的睡屋去。韩大狗在往自己的睡房走去时,他听到和长官说:“大狗子,你千万别动他们的绳子。”

韩大狗走进他的睡房,一眼就看见,肖亚中和望长江被捆在他的厢房里。

韩大狗问:“你们这是怎么啦,不是招兵吗,怎么把你们捆起来啦?”

韩大狗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睡房老早就是用来关壮丁的,而且是关的就是那种拼命想逃的壮丁,而且,过去只有抓壮丁才下这种绳子功,把人捆起来,关在他的睡房。而且,韩大狗的睡房从门到窗子都有牢不可摧的锁。那些锁一旦锁上,任你是插着肢膀也飞不出去的。有一次韩大狗和爹搞反了,爹就要了爷爷的钥匙,把他反锁在屋里,锁了一整天,他想尽了办法也没逃出来,结果还是爷爷才把他放了。

今天可是招抗日队伍呀,怎么会这样呢?韩大狗亲眼看到,那些新招的兵,乐哈哈地分散住在不同的集结点,他们怎么会被捆起来呢?

肖亚中和望长江两人的手都被反绑着,脚也上了绳子。

望长江是那种娘娘腔的男人。韩大狗不喜欢理他,如果不是看在他的妹妹望水芳的面子上,韩大狗平常连话都懒得和他讲。可是今天不一样。早上听望水芳说,他竟然想当兵,韩大狗在心里开始对他有了一丝好感。于是,他走进屋里,一看到望长江,就有种亲情的感觉。他看着望长江和他妹妹一样白的皮肤,他就像在看着望水芳那柔嫩的皮肤。他看到望长江就想到刚才自己和望水芳在庙里那动人心魂的幽会。于是,他对望长江就感觉到更亲了。

望长江说:“大狗子,快想法救救我,我本来想报名当兵去的,我爹说,只要我当兵,他就把所有的医书烧了,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不能让我爹的医学失传啊。我刚跑回来给他们说,我不想当兵了,要回去,可是他们就不由分说,硬说我破坏抗日,把我捆起来了。”

韩大狗听了望长江这话,心里又恢复了先前对他的厌恶。韩大狗没理他。韩大狗走到肖亚中面前问:“他们怎么把你也捆起来了?”

肖亚中笑着说:“他们说,我是逃兵,怕我又逃了。他们还说,我天生就长得像个逃兵。”

韩大狗说:“我看你最不像个逃兵了。没有哪个逃兵,逃着逃着又回来了的。”

肖亚中说:“我留下来是留对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卫宜昌,保卫石令牌。”

韩大狗问:“东洋鬼子什么时候打到石令牌?”

韩大狗想,这石令牌离伍相庙简直太近了。东洋鬼子打到了石令牌和打到他的家乡伍相庙简直就没有区别。

肖亚中说:“目前鬼子正在打宜昌的主意,他们打宜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石令牌,打石令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重庆,就是为了打我的家乡。那个徐长官是东北人,他说,他的家乡已经被东洋人占了,他就把重庆当成他的家乡,他不想让东洋人再把他的家乡占去。他这话,我怎么听着就顺耳,听着就想流泪。我现在真乐意让他们捆着我。”

韩大狗想,狗日的逃兵肖亚中,不仅会得晕血症,还懂军事哩。听爷爷说,懂军事的人都蛮鬼,可是韩大狗一点也不觉得懂军事的肖亚中很鬼。后来的事实证明,也就是这个懂军事的肖亚中,让韩大狗没有像其他石令牌血战中的士兵,糊里糊涂地打,糊里胡涂地死,而是在心里算计着东洋鬼子的一招一式,从而使韩大狗屡次立下了赫赫战功,并且赢得了给他的妈报仇雪恨的机会。

韩大狗的舅子望长江听了肖亚中的这番话,就再也不吭声了。望长江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再不说话,就没了人味。望长江说:“我也想去杀东洋鬼子的,我也不怕死的,就是怕我爹妈着急,怕我家的中医失传。”

韩大狗说:“你就不要瞎想了,水芳是我媳妇,你就是我的大舅子,我也答应了水芳,一定会把你退回去的,只是你不要再说没有油盐的话就行了。”

望长江听了这话,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好久他才说:“大狗子,我不回去了,我还是想去当兵打鬼子。”

韩大狗却笑着说:“你不回去不行,你不回去,我可要打光棍哩。”

韩大狗说完就出去了。

韩大狗把爷爷喊到山头。

山头就是长着那棵柿子树的地方。山头在西陵峡,指的就是房屋的两侧,对着房屋山尖的地带。西陵峡里的人把房屋两边的墙叫山肩,因为那房屋的脊梁像一座山峰。所以,往往西陵峡的人所说的山头,并不是指实际意义的山头,而是指屋的两个侧面所对着的地带。山头在峡江人的生活里显得比其它地方特殊。峡江人因为屋少,逢上来了客,有一点机密性质的交流内容就是在山头完成的。

韩大狗把爷爷韩振武叫到山头,爷爷韩振武就觉得孙子又有了什么鬼点子。近几天来,他简直被这个小娃子折磨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都觉得,这小子越来越像自己十七八岁时的作派。也许正是冲着这一点,韩振武对他的孙子韩大狗显得比对谁都宽容。

韩振武说:“娃儿,你有事就说。”

韩大狗说:“你得把望长江退了!”

韩振武说:“你疯了吧你,名字都报到镇上,再报到抗日总部了,队伍又不是菜园子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一个萝卜一个坑,东洋人都快打到宜昌了,听说是打东洋人,村子里的人得了信都踊跃报名,你望长江也是自己报的名,你一退,别人也跟着退咋办?这不分明在破坏抗日吧?难道就他望长江是娘生的,就他望长江是肉长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蛆?”

韩大狗说:“你得把望长江退了!”

韩振武对孙子韩大狗说:“他爹想悔亲事是不是?”

韩大狗说:“他爹不悔亲事,你也得把望长江给退了。”

韩振武说:“这件事儿,我们两爷孙说不好的,你就别说了。”

韩大狗说:“烂眼瞎,你听着,不说了你也得把望长江退了。”

爷爷韩振武一转身走掉了。

韩振武的心头也火起来了,火起来了他一转身就走掉了。他只能走掉。看着爷爷走掉了,韩大狗就想哭,韩大狗蹬在山头想哭。

好一阵子,爷爷韩振武看见孙子韩大狗蹬在山头,一幅没了阳气的样子。也有好几次韩振武心烦得恨不得上去闪孙子一个耳光。可是,韩振武从他的孙子来到世上,从没动过他一指头。即使是今天,他竟然喊自己“烂眼瞎”,他也不愿意动韩大狗一个指头。

韩大狗在山头蹬了一会儿,就爬到柿子树上看日头。他盼着日头早点下到河对岸的西山里去。他也晓得,日头下了西山,那两个官兵就会在他家的大门口摆上麻将龙门阵,这样他们既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把,又可以把门守得严严的,让那屋里的兵也就死了逃跑的心。而往往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也就是爷爷韩振武给那些独苗独种的人家行善的时候。这个时候爷爷就会让韩大狗偷偷溜进他的睡房,把沉睡的兵推醒,然后让他们从爷爷的腿下穿过麻将桌,潜入外面的黑夜之中,逃掉。

爬在柿子树上发楞的后生韩大狗,在爷爷韩振武不同意退掉他舅子的情况下,决定今晚自己亲手星夜放人。他决心已定。

于是,韩大狗就盼日头落,盼得心焦。

韩大狗一遍又一遍用手指比划着日头的高度,比划完了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日头看,看那日头像一团红棉花往下沉。可那日头就是一动不动。韩大狗的眼睛被那日头剌疼了,刺得他眼泪直流。他也不管不顾,他还是恨恨地看着那日头。他看着那日头的血红,又像看到妈妈在那血红里闪动着身姿走动。看到了妈妈,韩大狗的眼泪就是真的了。韩大狗的泪水竟然哗哗地往外流,那声音有些像河水在流动,又有些像风吹动着柿子树叶的声音。柿子树上的韩大狗,就在这种河水般流动的声音里睡着了。

班长徐国耀是个勤快人。

他擦完了腰里的手枪,洗干净了才换下来的内衣,见天色将晚,就又帮韩振武挑水。他一连挑了五担水,才把韩大狗早上挑满了又用干了的水缸挑满。一开始,他在这峡江的山路上挑水还很不适应。他往往让一前一后的木桶磕磕碰碰,水也**出了不少,**出来的水,把他要走的小路给全弄湿了,走上去就感觉有点滑。可是班长徐国耀还是将水担回了家。

徐国耀是个文静人,他担了不到两担水的时辰,就悟会了在这山路上挑水的诀窍。很快他就把一担水挑得顺顺当当,而且一点水也不洒出来。

班长徐国耀挑完水出来放水桶的时候,天也暗下来了。就在天暗下来了的当口儿,他见老村长的孙子韩大狗,竟然爬在一棵柿子树上,像一只鸟一样呆在树上面。他很奇怪,这孩子怎么像鸟一样呆在树上,于是他悄悄走过去。他看到村长的孙子韩大狗不仅呆在树上,而且竟然在树上抹着眼睛水。他发觉韩大狗在哭。

班长徐国耀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亡和鲜血,可是自从国破家亡之后,他倒很少见到人哭了。他经历了不少的血战,一战又一战地败下来,自己身边刚才还鲜鲜活活的兵,一转眼就死了,他都没有哭过,他也没见他的兵们哭过。他们那时的心里只有恨,有了恨就什么也不需要了。

班长徐国耀来老村长韩振武家里,却见到了村长的孙子在树上一把又一把抹着眼泪,于是他就非常感动,他感动得也想哭。他在那一瞬间里觉得,如果每个男人都能够有一个机会哭一下,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徐国耀得把这泪忍着,他还得进屋去,把村长孙子在树上哭泣的事情告诉老村长。

徐国耀说:“韩村长,您孙子在那棵柿子树上哭。”

韩振武看了看班长徐国耀,觉得这个长官有点爱管闲事,还觉得这个长官有点太过认真,小娃娃哭一下,流点眼睛水,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韩振武想想又不对。是不是这鬼精鬼精的长官知道了什么,在探他的口风。想到这里,韩振武倒吸了口冷气。他心想,还真幸亏他问一下,让我晓得了他们的底。要不然,真听了大狗子的把事情露了马脚,那就出大拐了。

韩振武说:“那娃在树上想他妈哩。他妈就是在那棵树下让鬼子给扫死的。”

徐国耀听了韩振武的话,眼眶子一下子就湿了。徐国耀听说韩大狗在哭他的妈妈,想想自己,在辽宁的石河子,自己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和儿子、老婆留在家里,也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想到母亲,徐国耀也让泪水滚了出来。他一边滚着泪水一边往韩大狗所在的柿子树走过去。他走到树下,仰着头,喊道:“韩大狗,回去吧,男人谁兴这么个哭法。”

韩大狗其实是睡着了,只不过他睡着了也没停下那绵绵不断的哭泣。班长徐国耀这一声喊,倒是把他给喊醒了。韩大狗睁开眼,揉揉眼睛,才止住了哭。他忽地溜下地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伤心就哭了,我可是从来不哭的。”

徐国耀看看他的神情,还真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儿,就说:“你小子真有种。”

韩大狗看着班长徐国耀,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有了想法他就说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徐国耀说:“什么忙,只要你用得着,尽管说。”

韩大狗说:“这个忙你绝对不会帮的。”

徐国耀说:“只要我做得到,我会帮的。”

韩大狗说:“你不会帮的。”

徐国耀说:“我绝对帮。”

班长徐国耀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后生面前说走了嘴,但是又不好收回说出去的话,只好就那么愣着,他在心里笑自己,自己这么愣着,一定像个二楞子。

韩大狗就说:“我要你把新兵望长江退掉!”

徐国耀问:“你说的是那个逃兵?”

韩大狗说:“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娘娘腔。”

徐国耀说:“我这次招兵,都是自愿的,他自已报了名,我把名单又上报了,他又反悔,我就不好办了,我确实没办法,如果放了,我们还得呆一天,再去招一个。”

韩大狗说:“其实这个人不用你们再去招了,我去顶就是了。”

徐国耀说:“你在发烧吧,尽胡说,你的村长爷爷不会同意的。”

韩大狗说:“这事儿听我的,那个烂眼瞎也得听我的。”

徐国耀说:“望长江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偏护他?”

韩大狗见他问这个,就得意地说:“他是我的舅子,舅子,你懂吧?”

徐国耀听了就笑起来:“你小小年纪,就怕老婆了,娶了老婆忘了爷爷,这可不对。”

韩大狗不好意思了,推了徐国耀一把,说:“这个忙你究竟帮不帮?”

徐国耀说:“好吧,可是,这事不好明着做呢。

韩大狗说:“只要你同意帮我,我自然有办法。”

徐国耀说:“那你可别让我下不了台,我放了你的舅子,你别到时像他一样反悔。”

韩大狗说:“怎么会呢,男子汉说话怎么能不算话?”

说完,韩大狗就附到徐国耀的耳朵上,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韩大狗说得徐国耀开怀大笑。

徐国耀说:“你小子鬼点子真多。”

韩大狗和徐国耀还没走进屋,就看着爷爷睁着一双烂眼瞎,眼光怪怪地看着他们。

这时的韩振武怎么看班长徐国耀,徐国耀在他眼里就怎么有了一种心知肚明的陷阱。韩振武断定,孙子要退他的舅子望长江的事情,徐国耀已经知道了。于是,韩振武就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摆麻将龙门阵了,不然就会被捉个正着。

想到这龙门阵不摆了,自己的孙子也就不用替他的舅子当兵去了,韩振武的心总算放下了许多。但是,他看到韩大狗那么平静了,平静得让他生疑了,他的心又悬起来了,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大狗子,你小子可千万别做出什么意外之举来。

天黑定了。

天黑定了,韩振武才让人把那丰盛的饭菜做好。因为明天一赶早儿,班长徐国耀就要带着他招的新兵上路了。今天晚上,必须让他们吃得饱饱的,明天可能没地方吃中饭。他们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深夜了。老村长担心长官们提出来打麻将,事情就麻烦了,于是他吃完饭就对徐国耀说:“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徐国耀心里有韩大狗的事儿,加上他从来就不打麻将,也说自己累了一天,困了,想睡觉了。

韩大狗看见爷爷一副古怪样儿,而且吃了饭就喊去睡觉,心想爷爷是铁了心不让他退掉望长江了。爷爷这样做,让韩大狗在这一刻竟然恨起他来了。韩大狗心想,我会让你来个措手不及的。

韩大狗很老实地就进了自己的睡屋。他走进屋时,那和班副对他说:“大狗子,你千万别碰他们的绳子。”

韩大狗走进他的睡屋时,肖亚中和望长江已经沉入了梦乡。韩大狗在心里想,这个娘娘腔还真不想回去了哩,睡得跟猪一样。

韩大狗这样想着,就贴着他的舅子望长江睡下。睡下之后,他用一只手捂着舅子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揪扯住舅子胳膊,把望长江弄得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半夜时分,韩大狗的睡房里传来哼哼叽叽的声音。

睡在门口的和班副喊话道:“哪部分的……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等和班副清醒过来,才明白不是在队伍上,而是在老村长家里,就问:“有什么屁事快说。”

望长江娘娘腔说道:“报告长官,小人有事不敢说。”

和班副火气旺起来:“有事又不敢说,就不说了,不准再哼了,睡吧。”

望长江哼起来就更带劲儿了,像得了急症。

这时韩振武也起来了。他披着衣服,觉得这事儿多少有些不对劲儿,就摸进了韩大狗的睡房里,问望长江的话儿。望长江这才说了。韩振武毕竟是老村长,他伸手摸了一把望长江的肚子,临收手时还使劲儿往他胳肢窝里一挠,发觉这小子肚子胀鼓鼓的,平常这小子一挨身就笑,今天这么挠他都没反应,可能实在是胀得受不了了。想想也是,这小子从走进了这屋,已经一天没拉了。韩振武验查完毕,把情况给和班副说了。

和班副厉声说:“你小子可别装神弄鬼,出来。”

望长江就出来了。

和班副亲手给他解开了脚上的绳子,还把他手上的绳子也拉了拉,紧了紧,然后亲自给他扒下裤子,和他一起往茅坑里走。到了茅坑里,他用手电照着望长江蹬好后,说:

“你小子可别磨蹭。”

和班副退出来守在茅坑门口,静静地等着。他抬起头见天上竟然还有几粒星星,就开始一颗一颗地数星星。当他数到百十来颗星星之后,想到望长江该拉完了吧,就朝里喊:

“小子,别磨蹭了,回去睡觉啦。”

和班副喊了一声里面竟没反应。凭经验,和班副意识到这小子出问题了,就撩开茅坑的门帘,里面真是空空如也。

和班副转身跑到徐国耀的睡房前说:“班长,望长江跑了,一定是韩大狗做的手脚。”

听了和庭才的话,徐国耀不慌不忙走出睡房,站在门口说:“那个娘娘腔上了杀场也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是韩大狗做的好事,这个缺就该他来顶。”

听了这话,韩大狗的爷爷韩振武一下子跪到地上。他连连地磕着头,让头把地碰得咚咚直响。

爷爷说:“求徐长官开恩,我可就只这么一根香火了啊。如果让他顶了,我们韩家的香火弄不好就要断在他手上啊。求徐长官开恩,我给您磕头了。”

徐国耀说:“韩村长,起来吧,这可是大狗子愿意的。”

韩振武磕着的头突然停住了。好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韩大狗的睡房门口,朝着里面喊道:“大狗子,你干脆把我杀了吧。你杀了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听了韩振武的话,班长徐国耀心头一热。他示意和庭才将韩振武扶回了睡房,很快,韩家里的一切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