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马六甲案件始末4

9. 再遭经济危机

按照郭长贵的最初想法,拿到银行贷款后,即可以这笔钱作铺垫,让唐古拉山公馆项目轰轰烈烈地顺利开展。工程一旦开工,紧接着就可以预售,那么后续资金则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来。换句话说,等于拿购房户的钱,干自己的事——这也是房地产行业自古以来的潜规则。然而北京的现实状况与老家县城有所不同。在老家,只需拿到地皮,接下来的建设费用无需考虑,完全可以采取赊账或者“大包”的方式,不动一枪一刀就能把房屋建起来。现实情况却比郭长贵想象得糟糕许多。郭长贵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赊账和大包的事根本不用去想。也就是说,郭长贵只能走预售这条路。谁料预售工作刚刚开始,严格来说一套房没卖出去,住建局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就给装饰豪华的售楼部贴上封条,理由是房屋没达到预售条件之前,不得对外出售。不仅如此,还以违规操作为由,罚了唐古拉山公馆一笔款。

手握罚单,郭长贵顿时蒙圈了。换作是老家县城的话,以他那脾气,郭长贵恐怕敢当面怼人。凡是拿钱能摆平的事,那就不是个事;只要手里有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更别说还有屈局长在背后为他撑腰。但是现在,他身处的是京城,天子脚下,高手如云,岂容他一介武夫在此撒野!尽管背后有大领导做后盾,郭长贵心里依然跟明镜似的,冲动是魔鬼,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的,上次在老家县城犯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郭长贵急需考虑的是,当前的银行贷款与项目投入相差甚远,拿什么支撑下去?

防水工程停工,对郭长贵来说不足为虑,毕竟这只是很小一笔钱,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正因为马六甲和张利民的无能表现,迅速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工地大面积停工。

项目瘫痪了。

项目虽然停工,并不意味着公司不再运转,郭长贵每天还要有大把的票子往外扔。那阵子,郭长贵犹如坐在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焦躁不安、心乱如麻。

庞四给郭长贵出主意,让他以唐古拉山公馆项目的名义,公开向社会融资。高息肯定会大幅度压缩公司的利润空间。郭长贵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每融资一千万元,按照两分的利息标准,每月就有二十万块钱打水漂,还不算业务人员的工资提成等杂项开支。想要完成整个项目,投资大约需要十来个亿,时间跨度两年以上。按此推算,他每月要白白损失好几套房子。唐古拉山公馆有多少房子,禁得住如此付之东流呢?

明知道向社会融资的风险和代价,郭长贵又不得不冒着风险而为之。

融资团队组建后,却像老牛拉破车一样,吭吭哧哧向前推进了两个月,结果几乎一无所获。用庞四的话说,融来的钱不够给员工发工资的。郭长贵更急,亲自召集他们商议对策。大家经过集思广益和讨论分析后一致认为:因为别的公司给出的利息较高,把客户源都抢走了。想要资金快速增长的话,必须再次抬高利率。按照融资部经理的意思,是将利息涨到三分,另外再拿出五厘作为奖金鼓励给大家......

话未说完,就被郭长贵打断了。郭长贵当场拍板说,按五分执行吧!

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哗然,紧接着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融资部经理激动得嗓音直打颤,他当场拍着胸脯表态说,放心吧郭总,不出三个月,我们保证把业绩做到三个亿。

刚打算松口气,副总经理朱日亮推门进来,皱着眉头对郭长贵说,出这么高的利息,风险很大呀!

郭长贵白了朱日亮一眼,深有感触地说,融不进来钱,风险更大!又说,所有事都可以往后拖,唯有时间拖不起呀。等到日常开销都不能维持的时候,业务瘫痪,人员失散,我们会死得更快!

朱日亮接着问,如何保证项目利润呢?

郭长贵苦笑着说,这个项目没利润,我们可以接着操作下一个嘛。就当眼下是为地方人民做贡献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完会后的第一个月,公司账面上就陆陆续续多出几千万人民币。拿着财务人员递交的报表,郭长贵顿时眉开眼笑,眼睛像刚充满电的手灯一样,立马恢复了先前的精气神。郭长贵拍了一下桌子,扯着嗓门吩咐朱日亮,传令下去,给我加大施工进度,大张旗鼓地干起来!

10.走向衰败

资金虽然有了,但是对于一个庞大的工程项目来说,就像一条拥有众多分支的河流,僧多粥少、杯水车薪的问题依然存在。郭长贵的手头仍旧紧巴巴的。因为大河缺水,小河自然欢畅不到哪儿去。钱分拨到马六甲和张利民手里,已经所剩无几。从财务室出来,马六甲那只握钱的手,始终在剧烈地颤抖着,像突然得了某种怪病。

张利民垂头丧气地劝马六甲说,还是赶快收手吧,这工程实在没法继续运行。如果再强硬头皮往下干,我们只有靠卖血生存了。

马六甲沉思片刻说,我们去找周民吧,让他出面跟郭长贵打个招呼,优先照顾一下咱们,不就可以缓解资金压力了。

张利民带着哭腔,在电话里说了眼前的困境。周民答应得倒是爽快,说你们先稳定好情绪,别冲动,我这就给郭长贵打电话。几分钟后,周民回复说,郭长贵现在不再本地,等他回来后再给你们答复。又说,他那么大一个工程项目,目前应该出现资金短缺,这也是房地产行业的正常现象。如果你们确实不能维持下去,就停工吧。可以先来我这干着,等项目资金拨付到位,再回去也不迟。

张利民问马六甲是不是应该听周民的话,先放弃唐古拉山公馆的防水工程,到周民的工地做工。马六甲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还是那句话,要去你去,只要不嫌丢人。又说,我现在隐隐觉得,当初周民之所以把这个工程介绍给我们,明显是给我们下套。他明知道郭长贵会半途而废。假如能顺利做下去,他落个好人;如果做不下去,他好看我们的笑话。对于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们还能觍着脸去跟他混日子?!

听马六甲这么一分析,张利民觉得有道理,顿时义愤填膺,暗自埋怨周民不够意思,表面上一副热心肠,实则阴险毒辣诡计多端禽兽不如。张利民对着手机话筒,接连呸呸了两声,叹口气说,还亲老表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马六甲用命令的口气说,走!我们去找庞四。我们急得要跳楼,他竟然每天胡吃海喝,还在项目部跟人豪赌,钱从哪里来的?分明是克扣我们的工程款嘛。

到项目部没找到庞四,工作人员说庞总去了公司,跟郭总汇报工作。马六甲当时就惊呆了,刚刚周民还说,郭长贵本人不是在外地吗?庞四找谁汇报的工作?

带着这个疑问,马六甲拉上张利民去了公司总部。路上,马六甲告诉张利民,郭长贵若是编瞎话忽悠咱,就说明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对于一个不讲诚信和谎话连篇的人,咱们跟着他也没啥出路,搞不好就得掉进去。这次如果能见到郭长贵,就别再顾忌什么脸面,你负责给他闹腾,我负责从中调和,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软硬兼施,只要把这出戏演好,看他拿什么理由不给钱。

在郭长贵办公室,马六甲见到三个人,一个是庞四,一个是朱日亮,当然还有大老板郭长贵。听庞四一介绍,气血顿时涌上张利民的脑门,开门见山地质问庞四,说吧,我们的工程款啥时间拨付?

庞四看了看郭长贵,没开口。

他们哪知道,郭长贵此时正被集资的事困扰着,忐忑不安,如卧针毡。随着相关部门查处非法集资力度的逐步加大,公司的集资户慌了,纷纷登门要求如数还款。如果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化解风险,资金链很快就会断裂,公司很快就会崩盘,他能不犯愁吗?

张利民接着说,你们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吃喝拉撒都在这办公室。

郭长贵阴沉着脸,拳头突然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郭长贵指着门口怒声喝道,给我滚出去!现在就得给我滚!

看张利民依然赖着不走,庞四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一边好言相劝,一边使劲将他往外拉。张利民哭了,不是那种默默无声地哭,而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将近段时期以来的满腹委屈和悲伤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张利民指着窗口威胁郭长贵,信不信我从这个窗口跳下去?!

郭长贵哼了一声吼道,老子从来不信这个邪!来人啊,将他给我拖出去!

从门口冲进来几个保安,一把拧住张利民的胳膊,像押送犯人一样,不由分说将他推至楼下,关进了地下室。

事情恶化到如此地步,完全出乎马六甲所料,他扑通一下跪在郭长贵面前,哀求说,郭总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了张利民吧。

郭长贵瞪着马六甲,咬牙切齿地问,还要不要工程款?

马六甲摇着头说不要了。

郭长贵一连串地说,信不信在北京我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个蚂蚁一样轻松。

马六甲说信。

郭长贵说从此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马六甲说行。

郭长贵说滚吧。

马六甲连滚带爬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地,把整个要钱过程跟工友们一说,工友们都惊呆了。马六甲说这番话的目的,是打算带领工人再去找郭长贵,好仗着人多势众,逼郭长贵开口,把工程款要到手。马六甲带着威胁的口气告知工友,要想顺利的拿钱回家,大家必须心往一处使,劲往一处拧,齐心协力去战胜困难,否则的话,我们就只能空手而归,树倒猢狲散了。然而,马六甲的一番肺腑之言,并没激起大家的斗志,沉默一会儿后,一个工友站出来说,我们没有跟你带头闹事的义务和责任,工资的事,我们只能对准你和张利民讨要,跟郭长贵没有直接关系,大家说对不对?

人群像炸开锅一样随声附和说,对对对。

眼看指不上这些胆小怕事的家伙,马六甲摊开双手,无奈地说,我现在即使砸锅卖铁,也没钱给你们呀。

张利民也配合说,我俩就算剔骨卖肉,能值几个钱?

工友说,这个好像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从今天起,我们跟定你了,你吃啥我们就吃啥,你睡哪我们就睡哪,直到拿到血汗钱为止。

11.畏罪潜逃

为解决众多集资户的困扰问题,郭长贵又注册了家新公司,名曰盘古氏实业有限公司。在注册这家公司的时候,郭长贵通过暗箱操作的手段,使注册资金达到十位数。从表面看,盘古氏实业公司来头很大,既有雄厚的资金做支撑,又有多栋楼盘做后盾。新公司营业执照刚到手,郭长贵就亲自给集资户开了个会,内容是唐古拉山公司又引进实力最强的盘古氏公司,双方强强联手,亲密合作,共同开发唐古拉山公馆项目;为确保集资户利益不受损失,公司愿意把现有楼盘按照建筑成本价格,分别抵押给集资户,并当场出具抵押合同。合同上特别注明:在客户集资款没有还清之前,保证该楼盘不会出现二次销售,否则盘古氏实业公司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郭长贵以和蔼可亲的语气和态度告诉集资户,有低价楼盘作抵押,你们无需再担心你们的钱打水漂了吧。

目送客户面带微笑离开公司,郭长贵又马不停蹄地去找姚行长。把密码箱往姚行长面前一丢,郭长贵开门见山提出借款要求。姚行长为难地说,你的土地已经贷过款了,而且至今没能偿还,拿什么作抵押物呢?

郭长贵轻拍着密码箱说,就拿这个吧。又说,这也是大领导的意思。

姚行长一屁股蹲在沙发上,手托下巴,陷入悠长的沉思中。

郭长贵提醒姚行长,能否以盘古氏实业公司的名义,再贷一笔款呢?

姚行长直起身子,说你先回去,我想办法解决吧。

郭长贵说行,我这边可等着用呢。

又一笔巨款到账后,郭长贵消失了。

果然没出郭长贵所料,他前脚刚跨出国门,集资户便像潮水一样再次涌来——有人打听到公司土地已经抵押给银行后,立即把消息扩散到客户们的微信群。那段时间,唐古拉山和盘古氏两家公司内部像炸开了锅。

公安部门很快以涉嫌非法集资罪和诈骗罪立案调查,郭长贵第一个成为被通缉对象。大领导和姚行长也分别被双规。

12.冒充领导实施诈骗

在将近一年时间内,马六甲和张利民都躲在老家蔡都。相对来说,老家要比北京安全许多,更清净许多。几十个工友夜以继日式的围追堵截,让马六甲和张利民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惶恐不安。他们仍清晰记得最后一次,讨薪的工友围成铁桶状,把马六甲和张利民困在工地上,从早上一直僵持到下午。马六甲咂着干得几乎冒烟的嘴,苦苦哀求说,总得让我俩喝口水吧?

工友们都不说话,只是以异常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马六甲和张利民。

马六甲接着说,老板跑路了,责任又不在我们。我和张利民跟你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工友们的嘴依然像被电焊焊住一般牢固。

突然,张利民像发了疯似的,一下子冲破人体围成的牢笼,箭头一般射向窗口,然后纵身一跃,整个人瞬间消失了。他们所处的是刚刚建好主体框架的十八楼啊!马六甲嘴里像杀猪一样嗷嗷着,和工友们一起飞奔过去。幸好楼外的脚手架上围有防护网,才保住张利民一条命。张利民紧闭双眼,两手抱在胸前,安静地躺在网兜内,宛若摇篮里熟睡的婴儿。

众人七手八脚,把死猪一样的张利民抬上来。张利民坐在窗口旁,哇地一下哭了。张利民一边抹着鼻涕,一边痛斥马六甲的不是,想当初我们在老家,一个杀猪一个卖肉,日子过得好好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富裕吧,但最起码还算安逸,不愁吃不愁喝,每天按部就班,轻轻松松就能把钱赚到手。现在可好,听你的话出来闯**,不但钱没挣到,还欠下一屁股两肋巴的外债,今后可咋办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张利民这一哭,就像一剂良药,把工友们坚如磐石的心顿时给软化了。工友们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散开了,工地上恢复了前所未有过的宁静。

看大家都沉默不语,马六甲不失时机地说,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出人命的。即使张利民不死,我马六甲也会以死谢罪。不如这样,大家把联系方式和银行账号提供给我,然后各人找各人的出路,我马六甲一个人在这等郭长贵。常言说,跑了和尚跑不掉庙。等我讨回工程款,再一一分发给大家。说着,马六甲将身份证掏出来,递给工友们一一传阅。又拍着胸脯说,我马六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果将来失信于大家,你们随时可以去老家蔡都法院起诉我。

在讨薪无望的情况下,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工友们交头接耳谈论片刻,认可了马六甲的说法。马六甲和张利民像两只在鹰爪下侥幸逃生的兔子,连夜坐车赶回蔡都。

蔡都这块土地也不怎么平静。那些曾经借钱给马六甲和张利民的亲友,闻知项目崩盘的消息后,立即像苍蝇嗅到腐肉一样找上门来。有个姓韩的老表,干脆直接住在马六甲的家里,并且摆出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吃喝拉撒都在他家解决。之前,韩老表因为孩子多,家里穷得叮当响,马六甲到他家做客的时候,韩老表紧了紧手,买了一盘猪肺和一包花生米招待的马六甲。马六甲是屠夫,平常不缺肉吃,所以也不在乎饭菜的质量高低。看韩老表里里外外一副寒酸相,马六甲慷慨地说,从明天起我把猪杂碎包给你吧,你卤好后游街串巷去卖,不比在外打零工强得多?

韩老表靠着马六甲提供的猪杂碎,先是沿大街小巷转悠,后来又租了间门店,开起了小饭馆,薄利多销加上味道纯正,生意蒸蒸日上。不但生活条件得到改善,手里还积攒了十多万块钱。

最先找马六甲要钱的正是这位韩老表。许是因为韩老表平常喝酒吃肉过多,生活上无节制,高血压和心脏病都让他占尽了。韩老表住在马六甲的家里,躺在他客厅的沙发上,又是哼又是哈,间或拿起大把的中药往嘴里塞。为避免家里出现人命,王小花必须像伺候亲孙子一样去精心呵护他。王小花把手擀面做好,再卧上两个鸡蛋,小心翼翼地端过去,往韩老表手里递时,韩老表却一动不动,仅是瞥了她一眼说,端走吧,我吃不下去。王小花又赶忙换作米饭端上来,白花花的米粒晶莹剔透,加之绿油油的青菜覆盖在上面,很诱人。韩老表依旧皱着眉头,懒洋洋地说,没胃口。

马六甲的儿子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火气,他像开绳的牛犊子一样冲出来,拎起板凳要砸韩老表。韩老表一惊,这才坐直身子说,想让我走可以,你们必须列出书面还款日期,全家人签字画押后交给我。否则我宁可死在这里,也绝不妥协。又教训马六甲的儿子说,小兔崽子别冲动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我借钱给你爹的时候,本来是想吃个鸡蛋呢,没想到现在连老母鸡都没影了。我和家人起早贪黑,挣个钱容易吗?!

马六甲一直端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身子像被胶水黏住似的,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目送韩老表捏着纸条离去时,马六甲才发出由衷感叹:我终于领悟到了,在金钱面前,亲情显得多么的淡薄和不值一提。

正郁闷间,马六甲突然收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后才知道是庞四。庞四言语匆忙地问他,你跟周民到底什么关系?

马六甲略一思索,回答说,老表。

庞四说,我好像听说,张利民跟他才是老表。

马六甲狡辩说,我跟张利民是老表,张利民跟周民是老表。A等于B,B等于C,所以A就等于C嘛,你连简单的几何题都不晓得?!

庞四说少说废话!想要工程款的话,你和张利民立即来青岛,有要事相商。

马六甲担心再次上当受骗,故意摆谱说,让我们去可以,但是我必须先知道啥事?又说,如果被人绑架咋办?

庞四停顿片刻说,想利用周民的关系,请一位大领导出面协调警方,撤除对老板的网上通缉,确保他能顺利回国。

庞四所说的“老板”,毋庸置疑肯定是郭长贵。

马六甲本来正难受着,听庞四这么一说,瞬间噗嗤一下乐了。马六甲以爽快的语气说,好!等我消息吧,我们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马六甲并没直接去找张利民,而是将电话打给王威。在此之前,马六甲原本是刻意回避王威的。王威也是逼迫他尽快还钱的债主之一。马六甲看见王威,就像从饭碗里挑出一只苍蝇,恶心。

马六甲采取威逼和利诱相结合的手段,告诉王威,想要钱可以,接下来你必须密切配合我的工作。

王威问怎么配合?

马六甲说,你平时言谈举止的那副派头,一看就像个大领导。现在,我就让你装一次大领导,配合我把郭长贵拖欠的工程款要回来。

王威问是哪一级的领导?

马六甲说,越高越好,你自己寻摸个合适的位置吧。

王威在电话里说,我操!

马六甲这才去找张利民合谋具体的实施方案。

在青岛和庞四见面后,马六甲故作轻松地告诉他,这边已经跟周民沟通过,周民愿意从中帮忙,而且大领导也找好了,随时可以北京见面。

在北京一家豪华酒店,马六甲和张利民带领庞四见到了“大领导”。大领导果然派头十足,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深蓝色夹克,胸前还别着一枚鲜艳的党徽。大领导跟庞四只说了不到三句话,就以开会为由匆匆离开了。

马六甲考问庞四,大领导所说的“尽力而为”,你明白啥意思吗?

庞四摇摇头。

马六甲搓着三根手指头说,钱呗。

庞四说钱没问题,但是话要讲到明处,具体需要多少?必须有个数字。

马六甲张口就把早已考虑成熟的数字报出来:2500万人民币。

庞四吃了一惊,皱着眉头说,这么多。

马六甲掰着手指解释道,这2500万当中,有周民的200万好处费,皇帝老儿也不能白用人吧?还有你们欠我的300万工程款,其余2000万都是大领导的。如果事情办不成,老板不能顺利归国的话,我们只退你2200万,至于那300万的工程款,我必须用来解决工人工资。

庞四不满地说,工程款才多少钱?

马六甲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有利息呢!

看庞四仍在犹豫不决,马六甲问他,是不是觉得价格太昂贵?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周民的面子,这个数能行吗?就大领导所处的位置,平常随便点个头,也不只值2000万。

庞四咬咬牙说,成交!但是必须等老板安全着陆后,才能出这笔钱。

马六甲哼了一声说,你觉得可能吗?世上哪有拎篙撵船的道理!你们商量一下吧,最好给个痛快话,要办就办,不办拉倒。又补充说,就算对我们不放心,别忘还有周民呢。周民一个大公司,资产过亿,还差你们这几个钱?!

庞四前脚刚离开,躲在暗处的王威便走过来。马六甲认真端详着这位大领导,揶揄他说,你这级别提升得够快的,昨天还是普通百姓一个,转眼就副国级了,嘿嘿。

13.原形毕露和天网恢恢

虽然携巨款逃出国门,但是郭长贵在那边和众多外逃贪官一样,日子过得并不惬意。因为时刻担心被抓,他先在路边小旅店住了一个礼拜,后选择一个偏远小镇,以每月600美元的价格与他人合租一套房子。郭长贵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他终日窝藏在一个十多平米的房间里,靠面包和水果来填饱肚子。他不敢频繁外出,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敢像犯人放风一样冒险出去一次,买回一大包生活必需品来苦度余生。他人的敲门声、警笛的鸣叫声、邻居的脚步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心惊肉跳寝食难安。这样的日子,跟在监狱服刑有何区别?

在找到马六甲打通关系之前,郭长贵已经先后寻求两个人出面帮忙,这两个人都是他昔日的好友,跟他有着割头换颈之交。但是两个人能力不行,一个以难度太大为由,直接将他回绝;另一个门路太窄,也可能是走的路数不对,钱花了好几百万,至今仍没个结果。也是在心急如焚、万般无奈、走投无路的情况,郭长贵才想到周民。可是由于担心身份暴露,他本人又无法直接跟周民联系,郭长贵这才安排庞四从中周旋,让马六甲出面活动此事。

因为马六甲成为帮忙打通关系的唯一途径,所以面对他开出的苛刻条件,郭长贵仍然很爽快地答应了。郭长贵提出的要求是,先打给马六甲2000万,等事成之后,再支付剩余的500万。

双方很快一拍即合。

钱一到账,马六甲和张利民立即关掉自己的手机,重新换了号。

马六甲果然没失信于工友——他还指望着依靠这些工友东山再起呢。发完工资后,马六甲打算把剩余的钱与张利民平分秋色,张利民忧心忡忡地说,这样不妥吧?郭长贵会不会报案?

马六甲哈哈一笑说,我还盼着他报案呢!就怕他没这个胆。又说,放心吧,郭长贵身在异国他乡,自身还难保呢,哪有机会和精力去报警?这样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还清借款后,马六甲也买了辆豪车,奔驰牌的,停放在大街上,很打眼,锃亮的车身,把整条大街都照亮了。马六甲还在蔡都的中心位置,给儿子购置了一套复式楼房,接近三百个平米,五室三厅。马六甲拉着王小花的手,挨着房间转悠。马六甲指着最大一间卧室,征求王小花的意见说,这间房子朝阳,我们把它装饰成粉色,将来给儿子当新房。咋样?

王小花点头。

马六甲指着另一间卧室说,这间房子粉刷成白色,供咱老两口居住。

王小花点头。

马六甲指着另一间卧室说,这间房子装成浅蓝色,留给咱们未来的孙子或者孙女。

王小花点头。

看王小花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马六甲不满地说,你哑巴了不是?倒是说话呀。

王小花想了想说,另外两个室作啥用途呢?

马六甲回答不上来,犯了愁。

就在马六甲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进来几个警察,上去就把他摁住。

马六甲挣扎着大喊,凭啥抓我?我犯了啥法?

警察轻蔑一笑说,郭长贵都回国投案自首了,你还装!

马六甲一下子老实了,只得乖乖地跟他们走。

王小花追出去,仅听见马六甲发出长长的哀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