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片段2
董小宛没好气地说,那有啥办法?谁家的孩子能一声不吭地长大成人呢!
她妈说,要不这样,一会儿哈尔宾回来,你先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先暂时搬到我那里住。
一下子,母亲的话把董小宛感动了。董小宛心里清楚,父亲离家出走,给她妈带来的创伤很大,心灵的创伤,或许到死都无法弥补或者修复。她知道她妈不想再进那个家,甚至连不小心看一下心里都会感到阵阵心痛。然而,为了她,她妈居然默默地接受了。想着想着,一串清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虽然表面上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哈尔宾心中“在乎”极了。说心里话,住这样的房子,和这么一群人做邻居,没有给哈尔宾带来一丝愉悦,相反却是无尽的烦恼。如果有一点点办法,哈尔宾早搬走了,早就不和这些不通情理的老顽固们在一起了。和他们一起生活,折寿!应活一百年,五十岁都不能活。可是,任凭哈尔宾把脑汁搅尽,也终是没有想出摆脱他们的法子,不是没有,哈尔宾也曾经往董小宛她妈那儿想过,觉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家人一起搬过去得了,准确地说,她妈只生了董小宛自己,那房子,早晚都是他们的,早晚都得姓哈。然而,话到嘴边,哈尔宾又把它咽下去了,一个是董小宛的父亲和她母亲刚刚分手,董小宛的母亲还正难过正悲伤着,这么一提,无疑于伤口上撒盐。再者,房子毕竟不是他哈尔宾自家制造的,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毕竟不是那么气派。所以,这事就这样搁到这了,要不是董小宛她妈主动提起,哈尔宾想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说出口的。
董小宛她妈家的房子是商品楼,楼上楼下结构有所不同:下面两层是小套,都是两室一厅,从第三层开始结构布局就乱了,既有三室一厅,也有三室两厅,还有四室一厅,有点杂乱无章起来。哈尔宾住的那间卧室,原先住着董小宛的父亲——她的父母,压根就没在一个房间里居住。地方猛一宽松,哈尔宾和董小宛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的感觉产生。
不过,哈尔宾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房间所存在的问题。那是他们搬过来的头一天晚上,哈尔宾刚躺下,刚把儿子哄睡,还没顾得上跟董小宛亲热,头顶便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把哈尔宾和董小宛都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发现这个卧室的上面,竟然是三楼的卫生间。而且正对着哈尔宾面部的地方,还恰恰是便池的下水管道接口。于是哈尔宾有些后怕,总担心横在上面的白色塑料管道不结实,万一破个哪怕是指头大小的口子,他可就惨了-
塑料管道只响了两次,哈尔宾就把经验给总结出来了:如果管道内发出的是“哗——哗哗——”的声响,哈尔宾就指着上面对董小宛说,呵,大便!如果上面发出的是很紧凑的“哗哗哗哗——”的声响,哈尔宾马上又改口说,呵,小便。董小宛先是笑得用手捂住了肚子,稍后缓过来气,又说,真没看出来,你在这方面还挺有研究。哈尔宾没好气地说,人家闲得看蚂蚁上轿,我闲得听人家屙屎洒尿。
有苗不愁长!是挂在董小宛她妈嘴边的一句老话。有时间细细一想,哈尔宾觉得丈母娘这句话不是没道理。从儿子呱呱落地那天起,在哈尔宾的印象中自己从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和董小宛夜夜都要“防洪抗洪”,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但防不胜防的机会还是常有的。也可能是董小宛的奶水比较充裕,还可能是哈小兵这孩子比较能吃,总之驴也走磨也转,一不小心,哈尔宾和董小宛都得重新暖被窝。夜半三更被折腾的感觉是最难受的,因此哈尔宾常常对着董小宛发牢骚,说过去只抗你自己的洪,现在可好,得抗你娘儿俩的洪。董小宛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没儿子的时候,你一整天都唉声叹气,昼想夜盼,只恐怕落后别人一步,只恐怕让你老哈家断子绝孙。现在儿子制造出来,你反而怕麻烦了,嫌吃苦受累了......要不,咱把儿子送到你爸你妈那儿去?儿子长这么大了,他们做爷爷奶奶的,照顾过我们一天没有?一看董小宛说话带了气,哈尔宾慌了,奚落她说,你这个人真是小肚鸡肠,本来一句玩笑话,你又扯到敏感的政治问题上去了。他爷他奶不是身体不好吗,如果能打能跳的,谁不愿抱抱自己的亲孙子。
董小宛说,去去去!别在那儿忽悠我了。你既然这样说了,明天我就把孩子给他们送过去。
送过去就送过去,孩子都快会走了,该是叫“爷爷奶奶”的时候了,瞧我儿子那一脸福相,没准还能把爸妈的身体叫棒呢。哈尔宾说着,还调皮地朝董小宛做了个鬼脸。
以前很多时间,类似这样的话,董小宛总是说说也就算了,压根儿没较过真儿。但是今天,董小宛却突然认真起来,哈尔宾前脚刚架车离去,后脚她就把儿子哈小兵送到哈尔宾的父母那儿去了。
哈尔宾是在下午五点多钟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他正跑着车,腰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他爸妈的。他爸妈一般不轻易给他打电话,现在叫他,肯定是那边出了啥事呢。接了才知道,原来董小宛把儿子送到那边已经一天了。生面孔加上生环境,哈小兵显然一时难以适应,不吃不喝,张着小嘴哭得死去活来,怎么哄都哄不住。
听父亲带着哭腔这么一说,哈尔宾的肺都快气炸了,很显然,董小宛是在没事找事!于是方向盘一打,见人拦车也不肯停了,径直开到父母家里。哈小兵真是捣蛋,一见他爹,一切烦恼、一切忧愁,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在哈尔宾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到了晚饭时间,董小宛往他手机上打了一个电话,大概是问晚上哈尔宾怎么吃饭,或者和司机小杨什么时间换班。哈尔宾看了看,没接,又把手机装回腰里的手机套,任铃声一直没完没了,响一阵断了,断一阵又响。他父亲忍不住了,问,是小宛的电话吧?你怎么不接。哈尔宾笑笑说,不,几个朋友叫我喝酒。
董小宛到底是急坏了,她开始担心哈尔宾别是出了什么事,象车祸呀,绑架呀......车出事都不要紧,只要人别出事。人万一出事,整个家就基本完了。守寡,改嫁......都是不敢想的事。但是越是不敢想,心还偏偏往那去想。董小宛心里直发毛,像遇见鬼一样,手脚冰凉,脸色蜡白,头发直愣愣地竖了起来。
电话打到哈尔宾的父母家,是他父亲接的电话。他父亲说,是的,哈尔宾在这呢。接着就喊哈尔宾,赶快,小宛的电话。
哈尔宾接过来,说,手机在车里面充电呢。
董小宛长喘一口气,快把我给吓死了!
董小宛还要往下说时,哈尔宾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抱着孩子发动车时,哈尔宾的父亲又慌慌地跑出来,把一袋新开口的奶粉塞进车内,给孩子带回去吧,放这里也没人喝。还特意叮嘱哈尔宾,孩子送来是应该的,回家后可千万不能抱怨小宛......
没抓住哈尔宾的把子,董小宛纵然心中有气,也难以发泄出来。她妈把孩子接过去,说,你们先吃饭吧,我等会儿再吃。哈尔宾也带着气,从柜子里掂出一瓶酒,就着菜却喝了一肚子心事。
突然,董小宛她妈的头从里屋的门缝里挤出来,叫声“小宛”又缩了回去。董小宛知道是在叫她一个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不声不响地踱了过去。哈尔宾正猜想她娘俩在里屋悄悄念什么经,董小宛突然嚎叫着抱着儿子跑了出来。哈尔宾见状,慌忙放下酒杯,人还没有站起,儿子的屁股在董小宛的作用下已经噘到他脸上了。你仔细瞧瞧,哈小兵左侧的屁股上怎么有一块紫?
他想紫呢!哈尔宾没好气地说。
我日他奶奶!董小宛大声尖叫道,照顾“俺”一天还阴毒“俺 ”。今后再想见孩子一面,除非瞎了他的眼!
你爸你妈也是,不想照看孩子,送过来就行,干吗......你看看把孩子的屁股打的!董小宛她妈也在一边帮腔。
哈尔宾赶忙辩解,我父母再赖,也不至于虐待孩子。
董小宛立即对天发誓,老天有眼,谁要是打了哈小兵的屁股,让他不得好死!
去你娘的X吧!哈尔宾什么都不顾了,抓起餐桌上的菜盘子,像飞碟一样朝着摆在大桌上的电视机砸去,把电视机的一侧砸出个大窟窿。哈尔宾还要接着砸其它,却被董小宛她妈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你看你这孩子,喝点酒怎么这么个德行!
哈尔宾狠狠地瞪了他丈母娘一眼,转身驾车离去。
一连几天,哈尔宾没让小杨摸车,除了吃喝拉撒,他一直身不离车车不离身,白天跑一整天,晚上再跑大半夜,到后半夜,实在疲倦极了,他就地将车一停,把座位的背靠放下,将就着睡上一觉。
三天头上,从家里打来电话,也不知是谁打的。哈尔宾不但没接,而且还把手机关掉了。最让他不能容忍的,不是董小宛,而是董小宛她妈——怪不董小宛的父亲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生活,这老太婆,有着一种让哈尔宾说不出的厌烦。不但心眼小,好絮叨,而且是非颠倒黑白不分不可一世。就说董小宛骂他父母的时候,作为母亲,她应当指责、应该管教的不是他哈尔宾,而是自己的女儿董小宛。
还有让哈尔宾伤透了心的,就是董小宛了,甭说父母没打孩子,即便真的打了孩子,作为一个子女,她也不应当横加指责甚至侮骂,父母毕竟是父母,有着生育和养育之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这方面,哈尔宾觉得董小宛太继承和发扬她母亲的“优良传统”了。如果真是这样,哈尔宾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愿再和这样一个缺乏教养的人继续过下去。
这正是哈尔宾不愿意接电话的原因,他确实被气坏了。
但是到第六天头上,他还是把手机开开了。原因是他的一个哥们儿,也是跑出租的,在路上碰到了他,老远就喊,喂!你是怎么了哈尔宾?你父亲,不,你一家人找你快找疯了。就是冲着父母,哈尔宾才开的机。一开机,哈尔宾就看见董小宛发过来的信息,她说哈尔宾你既然走了,最好把俩人的事“处理”清楚。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既然董小宛这么绝情,哈尔宾的心彻底凉了,他当即就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恭敬不如从命!你说什么时间办,咱就什么时间办。
发完短信,哈尔宾一打方向,回他父母那去了。
没想到,董小宛她妈会在那里等他。
一见面,董小宛她妈还是当着哈尔宾父母的面,继续诉说哈尔宾的不是:为了他们三口人,我把心都操碎了,给他们刷锅做饭、缝补洗涮,筋都累断了,还没买住哈尔宾的心!俩人还没生个气,拍屁股一走了之,失踪一个礼拜。既然不打算过了,干脆把手续办了,把孩子抱回来,咱算两清!
哈尔宾没搭她的腔,只问他父母,找我有事没有?
他父亲说,现在就得当面跟小宛她妈道个谦,然后回去再跟小宛陪个不是。
哈尔宾急了,高喊,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他父亲颤颤微微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打哈尔宾。
却没打着哈尔宾,让哈尔宾转身跑掉了。他父亲又在后面喊,兔崽子,你敢走?走了你就永远别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哈尔宾嘟囔着钻进车里。
接下来的几天,哈尔宾一直把车停在一家宾馆门口。这家宾馆的规模很大,装饰也极豪华,一到夜间,明亮的灯光把宾馆周围打扮得如同白昼。宾馆内人员如织,来回巡逻的保安不停地四处游走。停在这里,让哈尔宾多了几分安全感,最起码可以睡上个安稳觉了,却在这里另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是次日早起大概五六点钟时间,哈尔宾还在梦中徜徉,有人从外面重重地扣击车窗玻璃。哈尔宾以为来了生意,迅速坐起,门刚打开,一股浓烈的香粉味扑面而来,紧接着,一个女人闪身坐在他身边的副驾驶座位上。尽管天气已经冷得让人不敢向外伸手了,但是女人依然穿戴简单,上身仅仅只有一件毛衣,领口低垂,隐隐可以瞅见上半个**。根据哈尔宾的初步推测,女人八成是宾馆的小姐。果不其然,刚一上车,女人就哈欠连天,头不知不觉地歪在哈尔宾肩膀上了。哈尔宾耸了耸肩,女人又坐直身子,正眼瞅了瞅哈尔宾,女人突然很放肆地说,陪吃陪喝陪上床,两个咪咪拽多长,不容易呀!
女人的话明显带着挑逗,哈尔宾有些胆战心惊,要说幽默,哈尔宾最拿手:天寒地冻车轮响,两个蛋子直晃**,咱容易吗?一张口就能对出的下联,哈尔宾愣没说出来。只说, 请问小姐去哪?
随便。
随便在哪?本市好象没有这个地名。
要不去你家吧?小姐继续跟他开玩笑。
车就是家,家就是车!要不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呢。
小姐不说话了,却像扎猛子一样一头钻进哈尔宾的怀里。哈尔宾咦了两声,来不及减速,便猛地把车刹在了马路中间。
当哈尔宾强行把小姐推下车去的那一瞬间,随即后悔了。原本很容易就能够水到渠成的事,哈尔宾终是放着河水没有刷成自己的船。接下来他一直在严厉地问自己,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保守什么呢?还值得为谁保守呢?上哪儿再去寻找那么优越那么成熟那么方便的条件呢?难道说过了这个村,还会有这个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