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星
夏夜,异常闷热,雨菲坐在北上列车的窗边,冷气很足。淡黄色的连衣裙,反翘的短短卷发,掩饰不住的明星气质,实在看不出来她已经三十多岁。
她为小自己五岁的枫离了婚,但枫却要与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结婚。 她从枫的婚礼上中途退出,突发奇想来到城市边缘的咖啡座,……坐在小隔间里,雨菲想起前夫李军,那个不太会唱歌不太会跳舞的笨拙的退伍军人。他心底善良,不凌利不睿智,但是不乏可爱的地方,生活里的种种甜蜜与安逸竟然在远远离开后才让她如此怀念……好像做梦,那是李军的声音,他像当年一样找座,叫饮料。
听说,李军下海做生意,状况极好,还要发展壮大。雨菲坐在暗处从缝隙望着他,他依然年轻,满脸的憨厚,这张曾让她痛恶不已过的脸,此刻竟然亲近无比。
李军的旁边坐着一个娇俏的女孩,青春与美丽一如当年的雨菲。他把饮料递过去,小心呵护着她。
雨菲不忍看下去,梦游一般站起来,走过楼梯拐角,两个服务员望着她的背影大声说:“当年人家父亲当权,她嫁给人家。现在兴起了姐弟恋,她又离婚再谈,真是兴啥玩啥。就她唱那两下子,若不是她公爹是文化局长,戏校毕业的能得流行歌赛冠军?”
雨菲只想离开现实的一切。
她坐上火车,向北向北。
中途小站上来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高大男人,男人脸色黝黑,一双眼睛贼亮,手里提着一只乐器箱子。他很小心地把它放到旁边的空位上,对着雨菲笑了笑。这笑像一道春日里暖暖的阳光,轻抚了雨菲一下。
雨菲回他淡淡一笑。
男人很健谈,他告诉雨菲,自己是一个戏剧爱好者,他们一大帮爱好者组成协会。每晚都会在广场自发聚会。锣鼓家什一打,就开了场。雨菲不解地问:“现在人们还喜欢戏剧吗?”
“痴迷得很。”
听雨菲说也会唱两句,男人就热情地邀请她半道下车,跟他去看看,唱两嗓子。
雨菲很想去看一看这些爱好戏剧的人。她本来也没有目的地。
车在男人居住的小城靠站,雨菲跟着他下了车,扑进夏夜的闷热。
文化广场的一角,两三摊唱戏的都已开场,见到男人来了,热情地打招呼。雨菲才知道他叫天明。天明坐下来,就拿出自己的笙管,吹奏起来。
一个与天明年龄差不多的小媳妇主动站起,悠悠扬扬地唱起来。
雨菲听她的唱腔有不少破绽,不过很有韵味。小媳妇一边唱一边望着天明,眉目间含着的情意撩人心魂,那曲子也似乎是对着天明在倾诉。
唱完一曲,小媳妇坐到了天明的旁边。默默地听天明给别人伴奏。
雨菲已经许多年不唱戏了,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夜晚,她想起了自己的戏校生活,嗓子眼痒痒的,就叫起板来,伴奏的二胡与笙管跟着她的嗓子走下来。她幽幽怨怨地唱道:“恨上来……”
一曲唱罢,竟然让人听呆了。许久许久,人们才醒过神来说:“真是好,你肯定不是业余的。”
雨菲在人们的要求下唱了一曲又一曲,把自己心中的积郁都唱出来了。
这就是生活,不管雅俗贵贱,不论来历身世,走入艺术中,就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尽情发挥尽情渲泻。
雨菲觉得自己在这些人中真是太俗了。走过的几十年,都消磨给了虚名假利。
她在石凳上坐下来,听别人唱。一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云越来越浓了,月被遮没,几点疏星从云缝间透出来。一会儿功夫也被遮没了。
刚刚唱戏的那个胖胖妇人,终于停下来,拍着胸脯说:“真唱过瘾了。”
几丝凉风吹过人们的头顶,天好像要下雨。人们互相招呼着,纷纷离开。天明问雨菲:“要不,你跟她回去住吧?”
那个小媳妇说:“要下大雨,就到我家凑合一晚吧。”
雨菲摇了摇头,她坚持回家。
天明想了想,说:“半个小时后,有一趟返回的车。我们送你走。”
雨菲点了头。在两个萍水相逢的人陪伴下,走向火车站。
刮风了,风里夹着些雨星,眼看大雨就要下来了。
两个人坚持送雨菲上了车,雨菲感激地握着两人的手:“真羡慕你们的生活。”
天明又是灿然一笑:“想唱戏就再过来。”
火车带着雨菲向自己的城市奔去。
夏天的天气真让人难以琢磨,雨并没有下来。云又裂开了,一道道云缝里星光点点闪烁着。
雨菲心里明澈充实,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