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林教头

暑假快结束了。傍晚,西落的太阳还火烧火燎地热。

三个初中毕业,还没收到高中特长班录取通知的男孩--丁小平、冬、韩子,跟家长说了个谎,乘火车去北京,找林教头。

林卫东是沧州一家私人武术馆的教练,大家叫他林教头。丁小平、冬、韩子是他的弟子,从小学开始,周一、三、五、日都跟着他练武。他的武术馆在文化馆的旁边。林教头是半路出家,考上体校后,才开始学武术,因为跟“武”有缘,体校几年,他把六合、八极、秘宗、功力、太祖、通臂、劈挂、唐拳、螳螂、昆仑、飞虎、太平、八盘掌、地躺……等等沧州套路学得精熟透烂。

在学校教了几年武术课,林卫东走出校门,自己开了武术馆。教了一批又一批学生。成绩很好,常常在各种比赛上获奖,许多学生考上体校。

儿子邵南文化课好,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

没想到儿子和同学骑摩托兜风春游,出了车祸,他当时没戴安全帽,伤在头上。林教头和妻子接到消息,连夜赶到北京,焦急地找医生问状况。

“脑死”,这两个字就像一道笔直的落雷一样击中他的心底!他变卖家产,放下二十年来辛苦打拼出来的生意和武场的地位,带着妻子和女儿,在北京租下一间小房子,将已成了植物人的儿子接回,就近照顾。为了生活,为了养家,也为了儿子的医疗费用,他穿梭建筑工地,靠体力挣取微薄的工资,扛着沉重的砖块,每一个艰辛而蹒跚的步伐踏出,他都告诉自己:“儿子一定会醒过来!我要让他重新变成一个健康人。”

儿子终于醒了,虽然智商和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无异,而且必须靠轮椅行动,大小便也不能自己控制,但对林教头和妻子来说,那已是无限满足了。

别人不愿干的苦差事,他都干;报酬高些的危险活,他也从不推辞。那天林教头开车陪一位老总到外地谈一笔生意。回来的途中,遇到五名年轻的“歹徒”,围住了车子。林教头让老总稳坐在车里,自己开门出来。他运了运气,就在车前不大的空地上练了一趟沧州的六合拳。那一招一式把一帮歹徒看呆了。“跑吧。”其中一个人一喊,五人呼拉一声四散欲逃。林教头飞起一脚踢倒一个,紧赶一步薅住一个的后背按到地上,另外三个干脆站下来,转过头连连鞠躬:“师傅,你收下我们做徒弟吧。”

林教头看着眼前几个和儿子一般大的青年,毅然点头。在老总的帮助下,他的武馆在公司的一间大厅里开馆了。他先教五人背武学宗旨:广交天下侠义士,以武会友;收敛人性悟真谛,崇德为本。五个青年渐渐悟出其中深意。

他的学员人数越来越多,儿子的病情也日益好转。他却累得昏倒了。厄运又一次降临:他得了肝癌,已是晚期。林教头知道自己只剩三个月不到的生命。他依然坚持不住院,谁说也没用。他要打工给儿子多攒些钱,还要多教这些弟子一些功夫和做人之道。

丁小平三人在警察护送下找到林教头时,他正在工地和人一起卸车。三个孩子抱住几个月不见,瘦得脱了形的师傅,流下泪来。为了替师傅攒钱,娇生惯养的男孩们瞒着林教头在附近工地做苦力,被太阳晒脱了一层皮,也不怕。

丁小平三人终于都接到高中特长班通知了。那天,林教头躺倒在工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插在他身体上的生命征候仪时强时弱,心跳和呼吸也时虚时实,但他就是顽强地不肯停止、不肯妥协。

儿子已经能下床,他来到加护病房,在他耳边说:“爸,放心,来生咱们还做父子。”他的脸上露出微笑。依然在盼。

五个青年弟子的代表,站到他的床前:“师傅,我们再也不会犯混了。一定像您一样做个好人。”他又笑了,依然在盼。

丁小平终于来到他床前:“林教头,我们的通知书都发了,暑假后就回去上高中了。我们一定努力考上武校,把武馆开到北京。”两颗清泪从林教头眼中滚出,滑落枕上。他又笑了,喃喃地说:“真想多陪你们一程。”笑容渐渐在他脸上凝固……三个寻找林教头的少年,胸前戴着白花,回到沧州。人们都发现,他们成熟了,稳重了,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