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红场之叹

天阴沉沉的,没有暴风,没有大雪,没有密林,也没有沼泽。许是昨夜下了一场小雪,除克里姆林宫的围墙根上有一点儿积雪以外,红场上只是湿漉漉的。虽说没有风,但很清冷。这是羊年的一个冬日,我同新华社的几位朋友在红场上溜达,不一会儿,脸上手上冻得生疼。可奇怪的是,我仍不觉得冷。当我看到克里姆林宫建筑群的时候,看到斯帕斯克塔楼上那颗硕大无比的红星的时候,我忍不住淌下了激动的热泪。

作为受前苏联影响巨大的中国人,谁不曾为这个伟大的国家而惊叹呢?小时候,我只是在《列宁在十月》、《解放》等电影上看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模糊的影子,可这次亲眼目睹了一座座纪念碑、博物馆、无名烈士墓,才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两座英雄城市的庄严与辉煌,俄罗斯人性格的倔强与坚韧。就拿圣彼得堡来说吧,这是一座历史名城。它位于俄罗斯西北地区,面积606平方公里,是俄罗斯第二大城市。它地处波罗的海芬兰湾东岸,涅瓦河口,素有“北方威尼斯”之称。1825年,十二月党人在此举行起义,反对专制政权,要求取消农奴制;1905年,第一次俄国革命在此爆发;1917年10月,涅瓦河上“阿莫乐尔”巡洋舰炮轰冬宫,开始了武装总起义;10月革命,开创了人类新纪元。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军围困列宁格勒(1924年,圣彼得堡改名列宁格勒;1992年恢复旧称)900个日日夜夜,市内有65.86万人牺牲,但是德军未能征服列宁格勒,反而被打败。同列宁格勒的情形一样,有着800多年历史的莫斯科城,成了德军希特勒的伤心之城。俄罗斯以130多万人民的生命,捍卫了莫斯科。1945年6月24日,在红场上举行了盛大的军事检阅。58年后的今天,我耳旁仍仿佛回**着红军战士“嚓嚓嚓”威严而昂扬的脚步声……在惊叹这两座城市的历史之余,我更是惊羡于俄罗斯古老的建筑艺术。看一看冬宫的富丽,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堂皇,克里姆宁宫的壮美,古姆老商场的典雅,及横贯莫斯科全城地铁的宏伟,你就会明白,俄罗斯民族不仅仅只有跃马挥刀,拓土开疆,敢于砸烂旧世界的骠悍与孤傲,也有指点江山,雕龙画凤,善于建设新世界的浪漫与柔情。

可惜,那天正赶上三年一度的列宁墓修缮的日子,我无缘见面向往许久的列宁墓。这是我此次莫斯科之行的最大遗憾。我要见一见这位为全世界无产者说话,改变世界命运的矮个子俄国人,自1924年逝世以来,面对苏联剧变,他是否还会像过去一样,睡得那样安详?我真想在列宁墓前大哭一场。我想,若是列宁不死,或是列宁晚死20年,1991年12月25日那个零下35度的寒流肆虐的夜晚,克里姆宁宫上空悬挂了73年之久的红旗,还会落地吗?我完全理解1989年“8·19”事变中,有一位将军开枪自杀的悲愤与迷惘。他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苏联即将解体,红旗正待落地的现实。当毕生为之奋斗的理想与现实形成巨大反差的时候,他内心的冲突,不正像波罗的海一样,卷起拍天巨浪吗?列宁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是斯大林的专制,赫鲁晓夫的改良,勃列日涅夫的保守,戈尔巴乔夫所谓“公开性”“新思维”的改革,叶利钦的分裂,断送了他开创的事业!他们或频繁地开展党内斗争,打压异己,甚至屠杀大批老战士;或不顾人民利益,大搞军备竞赛,损害综合国力;或放弃共产党领导,自毁长城……折腾几十年,伤了人民的心。苏联的解体,给共产党人提出了一个尖锐的课题:夺取政权已属不易,选择和实践发展模式则更难!它同时也提醒执政者,任何时候一旦偏离了执政为民的轨道,你就会被人民所抛弃,就像苏联共产党的遭遇一样……

眺望列宁墓,我凝视得最久的还是它的上方,克里姆林宫主楼上飘扬着的蓝白红的俄罗斯国旗,以及主楼里的现任总统普金办公室。应该说,普金上台,继承的是一份异常沉重的历史遗产,且不说整个俄罗斯,就说他眼前的这个克里姆宁宫,就令世人震骇。克里姆宁宫建于1156年,位于莫斯科河左岸,面积为27.5万平方米。它最初只是耸立于波罗维茨丘陵的一座要塞,经过800多年的沧桑变迁,成为一座不规则的三角形状的城中之城。宫墙上,塔楼林立;宫墙内,殿宇连绵。总统大楼与兵器库相伴,200多吨的“钟王”与40多吨的“炮王”为邻,国家杜马大楼与教堂相接,构成克里姆宁宫里的奇特景观。摆在普金面前的,岂止是这沉甸甸的历史遗产,而是俄罗斯发展与稳定的两座高山。然而,叫我叹羡的还是普金冷峻的态度。这位为人低调的前克格勃军官,曾异常冷静的说:谁要不为苏联解体感到遗憾,他就是没有良心;谁要是想回到苏联的模样,他就是失去理智。这可能说出了许多俄罗斯人的心声。无独有偶。当我多次询问接待我们的导游谢尼斯关于俄罗斯的前途时,小伙子以十分平静的口吻说:要再过十年二十年,才能说明俄罗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俄罗斯人的胸襟和心态。我完全看不出他们眼中有丝毫的无奈和忧虑。在大街上,公园内,剧场里,他们总是那样坦然,该笑时则笑声朗朗,该唱时则放声歌唱,该舞时则那样奔放而又热烈……这个善于在逆境中挣扎拼搏的民族啊!

2003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