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芳怔怔地注视着纱幔里的人影,惊惶的面孔上,顿时惨白一片,她这才见识到宫中得势妃嫔的厉害,能从后宫里杀出重围,一步步登上高处,呼风唤雨的女人,又岂会如表面上那般光鲜无瑕?

她此时后悔莫及,却也没有退路。

“是生是死,是想飞上枝头还是做枉死之鬼,全凭你自己的意思!”凌厉的声音再次回**在秋云堂内。

月芳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就请娘娘给奴婢一点时间考虑。”

高贵嫔冷哼道:“你没得考虑,三日之内,我要看见胡仙真的牌位,摆到皇后旁边!”

夜风,透过秋云堂紧闭的雕花窗,一阵阵地吹过,四周冷的如同冰窖。

最终,月芳记不得她是怎么出的秋云堂,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万寿堂,她只知道,自己的手心里,一直攥着那包药粉……在她走后,秋云堂的灯火一下子亮了起来,垂放的紫色的纱幔也被两名宫女轻轻掀开,纱幔后出现的,却不是高贵嫔,而是司马显姿孕中虚浮的脸,和脸上那抹深沉的笑意。

碧巧也从烛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望着主子,笑道:“娘娘,魏月芳死也想不到今晚召见她的会是您,若是成事便也罢了,若是不成事,倒霉的也只有高贵嫔。”

“可辛苦死我了,坐了这半天……还得学那女人说话……”司马显姿挺直脊背,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示意碧巧过来扶她。

碧巧赶紧过来,小心翼翼地搀起她:“咱们这就起驾回宫吧!”

“先派人到外面探一探,确定没人再走。”司马显姿望着门口说。

“是。”

碧巧应声之后,就领着一帮人出去了。

这个时候四周静悄悄的,屋外一阵阵的风雪包裹着整个秋云堂,阴森的寒气在屋子里缓缓流动着,气氛阴沉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平日里在皇宫中呼风唤雨的司马显姿恐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紧张,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萦绕在她身边,她能觉察到她的存在,却看不到半个影子,可正是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又使她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隐隐出现在窗前,看上去是个女人的影子,而且还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她,饱含杀意的眼神就像沾满毒汁的芒刺扎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差点伴随着一阵尖叫从嘴巴里跳出来。

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胎动,似乎连腹中的胎儿也感觉到母亲的恐惧,在子宫里一阵**和抽搐着。司马显姿立刻痛苦地捂着腹部,额上的冷汗都密密地沁了出来,只能从嘴里发出很虚弱的声音:“来人、来人……”

没有人回应,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听见。

司马显姿明显感觉到胎儿在她的子宫里的异动,简直就像风中摆**的葫芦,不停地晃来晃去,一阵阵剧痛随之蔓延全身,她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继续用尽全身气力在喊:“来人,快来人啊……”

碧巧等人终于回来了,推门一见瘫倒在地上的司马显姿,吓得大惊失色,赶忙围上来抱住了她,不停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司马显姿的脸早已煞白如纸,浑身的皮肤绷得紧紧的,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鬼……不!是人,有一个女人……”

“女人,在哪?”碧巧也被猛地吓了一跳。

“窗户,就在窗户前站着!”司马显姿的手颤抖地指向窗户。

碧巧抬起头,仔细地望了望窗户,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又派了人前去察看,回来也说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

“娘娘一定是看错了,可能是窗前的树影。”碧巧安慰她说。

“不可能,那确实是个女人,而且身形跟皇后好像!”司马显姿惊恐地瞪着眼睛。

“难道真的是于皇后的鬼魂?”旁边不知是谁小声地插了一句。

“不许妖言惑众!”碧巧立刻呵斥道,“谁敢乱说话吓唬娘娘,我割了她的舌头!”

周围的宫女们瞬间全都屏住呼吸,不敢多说半句。

“娘娘,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刚才奴婢已经察探过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碧巧一边为司马显姿擦汗,一边软言安慰说。

“好,赶紧走!我再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了!”司马显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但是双腿却依然哆嗦个不停,像风中的枯叶,全然没有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架势。

与此同时,万寿堂里也不安宁。

回到寝房的魏月芳,就压根没睡,纵使服侍她的小宫女来回催了几遍,她依然坐在靠窗的暖榻上,望着窗外飘雪的黑夜,呆呆地发愣。

然而,旁人哪里知道,此刻她的心里百转千回,已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而且她的手心始终紧紧攥着那包白色药粉,几乎都要把它捂得融化了。

这无疑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如果选择了“高贵嫔”,就必须亲手毒死自己最好的朋友,之手就可以踩着她的尸体向上攀爬。

相反,如果选择了仙真,那么就得替她抵上这条性命……实在太难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人无法呼吸。她不想杀人,可是更不想枉送性命!正如她不愿卷入宫墙内的纷扰争斗,可还是被无辜卷入,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活在宫中的女人,一旦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注定要成为被他人摆弄的一件牺牲品。

可是,她至少还不想死!这是人的本能。

哪怕再软弱的溺水者也会拼命想要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更何况是在这座争权夺势的皇宫里呢!

榻几上的蜡烛慢慢地燃烧尽了,夜也更深了,冰冷的寒意在不大的寝房里蔓延着。月芳怔视着烛火,努力压抑着眼底将要决堤的眼泪。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前惨淡的烛火吹面,又在黑暗中望着窗外的雪夜,直到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才趴在榻上,昏昏睡去。

承香殿。

一缕幽凉的月光从窗外透过纱幔似有若无的撒在**,整个房间被重叠的阴影笼罩着。

睡梦中的仙真突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就好像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幽幽地注视着她。

她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弹坐起身,将目光抛向床帐之外,却发现地上黑影随着胸口的此起彼伏四处晃动,再看窗外,风雪中也飘**着一片鬼影。

她不由得惊叫一身,顷刻间,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别叫,是我……”就在这个时候,空旷的寝殿里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是谁?谁在那里?”仙真大喊。

刹那间,厚重的床帐被人掀开,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白衣女子缓缓地逼近床头,她的脚步很轻,像一只夜晚出没的野猫。

“是你,你怎么能进入我的寝殿!”仙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万寿堂里那个扮鬼的女人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记得上回,在皇后的灵堂里,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你很快就要大难临头……”白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如此之近,近得就好像在仙真的脑子里说话一样。

这令仙真心底猛地一颤,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太多。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三日之内,就是你的死期!”白衣女子幽幽地说。

“哼!你以为你是谁,冥府的勾魂使者,还是签生死薄的判官?”仙真壮着胆子呵斥道。

“你不应该这么跟我说话,我冒着极大的风险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白衣女子的声音冷得如冰锥戳在耳朵上。

“帮我?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我!”仙真摇着头。

“上回在灵堂里,你明明已经识破了我的伪装,却没有出卖我,我记着你的恩。”白衣女子显得别有深意。

“你错了!我没有出卖你,是不想为自己招惹麻烦罢了。”仙真竭力与她划清界限。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三天之内,小心你的茶饭,这宫里已经有人视你为眼中钉,必定要除之而后快!”

白衣女子说完,转身就走,脚步依然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音。

“喂!你等等,你到底是谁?”

任凭仙真在身后怎样呼唤,她也没有回头,身子一闪,就消失在了门口。

寝殿外的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雪花透过门缝钻进来,在地上缓缓蔓延开来,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