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的眼,盈盈若水,可眼中倒映的却不是自己。
她的唇,红似樱珠,可是却被他人撷取品尝。
她的身段,如风中杨柳,可是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拥在怀中。
他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这个女人,是苦涩,是失落,是不甘……千言万语,百种情绪翻绞着他的心。身为江阳王世子,权势,名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美人、珠宝,也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然而,这一生中他最想要得到的,甚至甘愿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的,却失落在别人的怀抱。
不是夺妻之恨,却更胜夺妻之恨!
自至,他用尽全身力量,自口中迸出每个字:“启禀皇上,武始候之女胡仙真原系我元叉礼聘之妻,武始候贪慕虚荣,竟悔婚将她送入宫中,一女二聘,夫家还都是元氏皇族,岂不是我大魏王朝的笑话和耻辱吗?”
“什么?”坐在龙椅上的元恪显然一惊,转而将疑惑的目光抛向座下的胡国珍父女。
胡国珍慌忙起身,离席来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绝无此事啊!老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枉上,倒是元世子多次来我家逼婚,仙真入宫后还多次扬言威胁!老臣慑于江阳王府的威势才不敢声张,没想到如今他竟敢当着皇上的面血口喷人,毁谤充华娘娘的清誉,还请皇上为老臣主持公道!”
双方各据一词,互不相让。
元恪望了望胡国珍,又望了望元叉,然后问:“元叉,武始候说你逼婚,是否真有此事?”
“绝无此事!上月初三,在武始候府,胡大人亲口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我,并且已经与我交换庚帖,收了聘礼。”说罢,他便从袖管里掏出一册正面书写着“天作之合”字样的锦皮帖子,双手高举过头,奉呈给皇上。
没等元恪示意,侍立在他身边的总管太监刘腾已经飞快地奔下白玉阶台,取来锦皮帖子,恭恭敬敬地奉到皇上面前。
元恪从刘腾手里接过庚帖,打开来扫了几眼后便对他说:“你去翻查胡充华的籍册,将她的八字报来给朕。”
刘腾立刻领命而去,大殿内随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四周鸦雀无声。
此间,元恪看似不经意地将目光抛向面色苍白的胡国珍,胡国珍又恨恨地盯着元叉,而元叉,则装作视而不见,坦然地面对皇上,三人的目光就这样来回不停地微妙交错着。
只有仙真相反的异常平静,始终坐在宴桌边的,表情平淡,眉眼微倦,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刘腾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凑到皇上耳边,掩嘴低语了一番,瞬间,元恪低垂的眼帘黯了下去,漠然的脸上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此后,他将庚帖用力地扔向胡国珍,洪亮的声音里蕴藏着凶狠的怒气:“武始候,你与江阳王府已经交换过庚帖,居然还敢将她送入皇宫,是何居心?”
这句话犹如一声霹雳震响在胡国珍耳边,他全身颤抖着,心里一团乱麻,元叉怎么会有仙真的庚帖,这是怎么回事?
头顶天旋地转,他差一点便要昏过去了。
可是不行,倘若这个时候倒下,岂不是更加证明自己心虚,万一被皇上信以为真,不仅仙真无法在宫中立足,自己脑袋说掉就掉,只怕连九族都不保。于是,他紧咬牙关,硬撑道:“皇上,老臣也不知庚帖如何落入元世子手中,但老臣确实未与他交换庚帖,请圣上明察!”
皇上盯着他,半天沉默着没有说话。
元叉占据了上风,又冷哼一声道:“皇上,臣不仅有物证,还人证!”
“什么人证?”元恪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元叉大声回答道:“候府的管家胡全安,他可以证明胡大人收过我的聘礼!”
话音刚落,胡国珍再也无法掩饰住满脸的惊慌失措,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皇上,老臣以性命担保,这绝无可能……”
沉重的叩头声一声接着一声回**在空旷的大殿里。
仙真见此情景,再也坐不住了,上前将父亲搀扶住,一脸心疼地说:“爹,清者自清,您这又是何必呢!”
说罢,回头冷冷地望了元叉一眼。
这道凌厉的眼神让元叉猛然一颤,心尖仿佛被一道利剑划过。
元恪深邃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最终停在仙真的脸上,威严的声音缓缓压深,然后悠远地送出:“传胡全安上殿。”
顷刻间,皇上的口谕就被传令太监一波接一波地送出紫阳殿。
不一会儿,就见一名年约五旬,身材精瘦的男子,躬着身,战战兢兢地走上殿,没等走到殿中央,就已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元恪的下颌微微一扬:“你就是胡全安?”
“是。”胡全安小声地回答。
“你可曾亲眼见过你家主子收受元叉的聘礼?”
“回皇上,我家候爷确实收过元世子的聘礼,整整二十箱呢!我亲自清点的,连名册都有。”
“你敢担保所说的句句属实?”
胡全安沙哑但却有力地回答:“皇上,小的不过是一介草民,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小的敢指天发誓,若是有一句谎话,愿受天打雷劈!”
说罢,他微微抬起头,望了身边的元叉一眼,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你有什么可说的?”大殿内再次回**起皇上的声音。
胡国珍哑然,那二十箱聘礼如今确实还在他的府上,当日元叉送礼上门的时候他本想当场拒退,可是碰巧遇上仙真闹出家的事,他便急急赶去瑶光寺,结果当天傍晚,仙真就奉诏入宫,三天后又被封为充华。此后他几次三番想退,元叉都拒之不理,还以此作为要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而且,这位神通广大的元世子连他重用了十几年的管家都收买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绝望到极点,他的唇角露出一丝无力的苦笑。
“朕问的是你,胡充华!”元恪低着头,目光深沉地望着仙真,没有人能读懂他脸上的表情。
仙真反应过来,对着御座深深地叩拜下去:“皇上,礼聘之事,都是家父在操办,臣妾并不知情,所以不敢妄下断言,倘若皇上觉得臣妾已无资格再留在后宫,可以随意责罚臣妾,或者……就让臣妾到瑶光寺出家吧!臣妾愿意终生侍奉佛祖,忏悔罪孽!”
她微垂着眼帘,脸上有茫然却又坚韧的神情。
出家?她倒是懂得把握机会!元恪的唇角扬起一弯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是,他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出家!方才,在他得知她差点便会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时候,曾有过强烈的震惊,但震惊之后,留在心底的却不是厌恶和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庆幸,幸好她已入宫,幸好他们之间已有了名正言顺的关系,她礼聘过又如何,毕竟还没有谁真正拥有过她,现在的她,是他的。
想到这些,他不动声色地望着胡国珍:“武始候,胡充华是否是你的独女?”
胡国珍不由得怔了一下,皇上怎么会突然问他这个?
隔了一会儿,他才很慢很慢地回道:“回皇上,充华娘娘是家中长女,在她之下还有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