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张涛和金雁订婚的日子选在农历十一月份,金雁仍由三个嫂嫂陪同着一起前往张村张涛的家。

张涛家里拥满了人,出来进去的显得很热闹。金雁被围在中间,任由大家评头论足。

“新媳妇,好漂亮哦!”

“上炕,新媳妇把鞋脱了坐炕上!”

“炕上暖和,快,金雁快坐上去!”

在大家一再催促下,金雁脱掉高跟皮鞋,轻轻把它放在一边,有一只歪了,金雁刚要猫腰拿起,旁边一位大嫂伸手,替她放正。这鞋很贵呢,是她借好友玉娥的,玉娥得知她要“扯布”,非要她换掉脚上的旧鞋不可。金雁朝大嫂感激地一笑,然后身子一拧上了炕。

“开饭喽!所有帮忙的乡党,还有亲戚朋友赶快入席了!”有人喊。

好多人过来经管金雁穿鞋下炕,金雁受宠若惊,她婉拒大家的好意,自己把鞋穿好。心里却对这里的人有了一丝丝好感吃过臊子面席,一行人陪着张涛和金雁来到县城“扯布”,金雁当时根本不喜欢“扯布”这种方式,又不懂该买些什么东西。她只是机械的跟着大伙朝前走,买的东西都是别人说了算。直到要回去时,她才想起出门前父母交代的让给张涛买衣服的事来,赶紧掏出身上的钱,顺便依照风俗,给张涛他爸也买了身衣服。

从县城回来,媒席便开始了。金雁理所当然被安排在上席。席上除了鸡鸭鱼肉点心水果瓜子外,还有小得不能再小的糖包子和点着红点的“蛋蛋模”,这些都是媒席上不可缺少的。吃的席一般叫“十七围”。当然还有不如这的或者更豪华的。

接着,张涛和金雁便挨个给来宾敬酒。遇到爱耍笑的,必然要耍笑一番的。年长的,一般都是让新媳妇把自己多叫几声或多倒几杯酒罢了,年轻的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借此机会和新媳妇打情骂俏,使出各种手段耍弄新媳妇。当地“耍女婿”也是这样的,类似别处的闹洞房。金雁那个村耍女婿风俗尤其厉害,耍的方法五花八门,管你受得了受不了,都要受这乐中一苦。文、武、典雅、粗俗等几种耍法,势必将你折腾得招架不住才肯罢手,而且招数越多越损越是热闹。还能证明主人乡情好、人缘好呢。多少年来,没有人对此风俗提出异议,相反大家倒是乐此不疲。

晚上,金雁和嫂子带着喜糖和一身的喜气从张村往回走去。

——女子娃,坐门槛

哭着哭着要老汉

男子娃,坐门墩

哭着哭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做什么

做裤做褂,捂脚说话……

路过的村寨里不时传来娃娃们做游戏的喧闹声,时高时低,女声低下去,男声马上高八度响起,?伴随着醉人的晚风**漾而来……。

新媳妇 看忙罢

后头跟的女婿娃

骑的毛驴打的伞

来了一对没皮脸

…….

“哈哈哈”,一阵大笑过后,孩子们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见面见面,双方互看,你若愿意,礼物交换,只换帕帕,不准拉手,良辰吉日,把你娶走……”

孩子们的声音清脆嚓亮,这声音与乡村夜色溶成一片,随着夜风伴着月光,使乡村夜晚更加富于诗意。金雁听着,想起了自己小时侯和伙伴们在麦场做游戏的情景。那时候每到夏日的傍晚,一轮圆月爬上枝头,麦场里便亮起了灯光,一群群活蹦乱跳的农家孩子呼朋引伴,或赤膊、或赤脚,象一只只快乐的小鸟儿飞进了宽大的麦场地里,无拘无束尽情玩乐:在麦秸上翻跟头,在麦垛间捉迷藏,胳膊和脚被扎得生疼,也硬是不吭一声。一个个小脑袋扬起来数着天上的星星:“一、二、三……”一双双小手扑捉了满满一小瓶莹火虫,口里却不忘念着童谣:“莹火虫,落麦堆,腰夹个金棍棍……”那时的童谣很多,记得他们玩“抓方”游戏,当时他们也叫抓猫儿,“猫儿”是碎石子或一些小方形的东西,每抓一下,都要随口说一句童谣,金雁现在还清晰的记着好多好多。

那时,他们一玩就是大半夜,记忆里的童谣一个接着一个地说都没有说完。

麦秸垛收藏着金雁童年无数美好的回忆。7岁那年,每当和妹妹银雁偷了家里的鸡蛋拿去换了冰棍,她们就跑到村子打麦场的麦秸垛后面,吃完才回家;8岁,学纺线时,不满意的线穗子也被她塞在麦秸垛里——那时候的金雁可活泼了,被推选为“娃娃头”。可别看她在“毛毛兵”面前趾高气扬神气非常,一见到父母却就像刚栽的菜苗遇到火太阳般焉了下来,话有时都不敢大声说了。

肖华义对孩子们要求很严格,小时候金雁子妹五个的“乖”是村里出了名的。金雁和妹妹从小就学会了纺线, 上小学二年级时,父母不再让金雁搓捻子————就是把棉花在四方枕头上摊的薄厚匀称,然后用高粱梢制作的捻棍擀面一样压在棉条中间,左手拿着捻棍,右手撑开,用大拇指和小指由前往后轻轻一撩,前后搓两下就成了,做纺线时用。母亲开始教她纺线,自小就看惯了母亲在跟前摇纺车,稍微一点拨,金雁就会了。每天必须纺一个大线穗子。放学或者节假日,纺线就成了她的重要任务“开始,金雁让母亲将纺车放在炕头,纺车是用笨槐打造的,底座是一个”u”型木架子,架子上担着一个拇指粗的木轴,轴上有两个大飞轮,飞轮的齿是用长约一尺左右的12个木条,以公母铆形式固定着,轮子和车子头用一根结实的弦连着,两个大小不同的圆柱体和连接的框架组成了一个纺线车。金雁爱听广播,房间的墙上固定了一个有限广播,父母不在身边时,可以停下纺线动作,站到喇叭跟前去听,这样,那些任务就要拖至晚上熬夜完成。夜晚在暗淡灰黄摇曳不止的煤油灯下,她坐在炕上,脚插在双膝下,右手握住纺车车把,左手拿着棉花捻子引在锭子上。纺线车摇着动起来,嗡嗡嘤嘤地响,左手随之便慢慢抽出棉线来,那线一丝一丝,源源不断从捻子里“流出”。渐渐在锭子上形成了“线穗子”。”线穗子”越来越大,丰盈起来,金雁一天的纺线任务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