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拐点2

从此以后,玲芬和关寿恩恩爱爱地过起了小日子。关寿在镇上的一家印刷包装厂工作,每月的工资也有三四百元,两个人过日子也够花了。玲芬还到外面去做做钟点工,赚来的钱专门来改善两个人的穿着,小日子过得越来越温暖。

后来,关寿的厂里来了位“农民企业家”当厂长,这位“农民企业家”吃喝嫖赌样样是能手,还把上头的主管领导玩得团团转,让他们一起嫖一起赌。不到两年时间,就把厂里几十年的积累挥霍一空,还欠下一千多万的贷款。厂子被迫倒闭,关寿和他的同事们也只好下了岗。

关寿回到家里一筹莫展。玲芬说,“不要愁,摆个小摊也能过日子。”就到义乌去进了一批小商品,和关寿一起摆起了地摊。摆地摊一天能赚几十元,上百元,关寿乐了,说比在厂里上班还赚得多。但好景不长,下岗的人都摆起了地摊,生意越来越差,地摊越来越多,城管部门经常来干涉。玲芬说,“关寿,我们还是开店吧,我的几位同事小姐妹,有的开了服装店,有的开了小吃店,都赚了大钱。我在考虑,我们干脆开一个小商品两元店,任顾客花两元钱挑选一样小商品。”

关寿说,“开店租铺面一年的租金少说也要一两万,风险很大,再说,当老板也没啥好眼热的,说不定哪一天革命又会革到老板头上。我宁可吃得苦点,也不想当老板。玲芬,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托朋友找熟人,想重新找个正式单位,也为你找个正式单位。但不少单位集体变成了个体,这工作实在难找啊!玲芬你还年轻,还是找个有正式单位的小伙子结婚吧,我怎么能拖累你呢?”

玲芬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开店,我只好到柯桥去闯**闯**,听说那地方找份工作比较容易。”第二天,玲芬从柯桥回来告诉关寿:“我已经在柯桥找到工作了,是一家集体纺织厂设在柯桥轻纺城的直销门市部需要一名押货兼收账的。”

关寿听了很高兴,连连点头。

柯桥对玲芬来说,一切都是新的。这个号称亚洲最大的纺织面料集散中心,数万个品种的纺织面料,每天十余万人次的客流量,到处是匆匆忙忙的人流物流资金流,让玲芬眼花缭乱。但她人缘好,待人诚恳,干活勤快,又肯虚心向别人请教,别人都很愿意帮助她,她很快适应了这个快节奏的环境,每天点货、押货、签单、收款、结账、缴银行、送报表、接电话、查货存量……这天,玲芬将一批家纺面料押送去一家外贸公司,顺便也催一下以前的欠款。当玲芬走进经理办公室,她看到坐在经理桌后面的经理竟是蔡之光。蔡之光说,“玲芬,我想不到你也会到柯桥来发展。”

“谈不上发展,是打工。”玲芬说。

“给人家打工,还不如给我来打工。你看我的公司规模也不小呢?”

玲芬说:“想不到,你这几年这么有出息。不过,我在那边干干也很好的。”

蔡之光点点头,“那也好,有空多过来坐坐,尤其是遇到困难别忘了来找我。”蔡之光随即关照财务室,把以前的欠款让玲芬结走。

但没过多久,玲芬所在的这家纺织厂也转了制,厂里设在柯桥的产品直销门市部也卖给了个人,厂里的面料产品改由代理商经销,这样有利于节省销售成本,但对玲芬来说,却再次面临了下岗。

玲芬真的只好去找蔡之光,说,“之光哥,我又面临下岗了,我想到你这里来打工,你要我吗?”

蔡之光摇摇头,“玲芬,你真的要到我这里来打工,我却有些担当不起了,我怎么好让你来为我打工呢?我说玲芬,你还是自立门户吧,我借你二十万,先租下铺面,我再帮你联系几个生产厂家,给他们当代理商,我做担保。看准了好的面料也要搞经销,钱不够我再给你想办法。”

说干就干,玲芬的铺面在蔡之光的帮助下很快开张了。一方面她为三家纺织企业的十多个面料品种当销售代理,另一方面是经营几款流行面料、铺面上面料花样摆得像模像样,琳琅满目,玲芬自己也想不到一夜之间就当起了老板。

时间很快过了大半年,但玲芬的铺面生意依然清淡,这样下去恐怕到年底连铺面的租金也赚不回来,玲芬的心里急啊,急得她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看来这老板确实不好当。

玲芬只好去请教蔡之光。蔡之光的回答却让玲芬大吃一惊,“正常,这很正常,头一年做生意肯定要亏,交点学费嘛。”

玲芬叫起来:“可是我亏不起!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给你来打工。”

蔡之光说:“别急嘛,亏多少,算我的。”

玲芬说:“不行,你一定得给我想办法,我绝对不能亏!”

蔡之光终于答应:“等有空过来看看。”

但等了大半个月,连蔡之光的影儿也没有。这下可真把玲芬急死。她早早地关了铺面,打算到别的地方走走看看,或许能看出点门道来。她正要出门,蔡之光却来了。蔡之光在玲芬的铺面里转来转去转了几圈,玲芬跟在他后头不停地问,“之光哥,你看出问题来没有?”蔡之光的回答很使玲芬失望,“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玲芬说:“你再仔细看看,你一定得给我找出毛病来。”

蔡之光说:“还看什么,再看,就只好看你这个人了。”蔡之光说着,目光就直直地注视起玲芬来。玲芬被蔡之光看得难为情起来,说,“之光哥,你怎么这样看我啊?难道你还不认识我吗?”

蔡之光点点头:“玲芬,其实我对你早就很陌生了,现在我正努力地想和你重新熟悉起来。玲芬,你瘦了,老了,这段时间以来很花脑筋吧?我发现你正在变,但有的地方仍然不变,譬如你的着装,还像个“工作同志”似的,一本正经。背时了,又缺乏亲和力,所以,喜欢来和你打交道的人很少。”

蔡之光突然想起什么,从提包里拿出两套时装来,“玲芬,穿着试试看吧。”

玲芬从里面换了衣服重新走出来,说,“啊哟,我的妈呀,这样的时装怎么能穿啊?连肚脐眼都露出来了。”

蔡之光说:“正合身呢!”

玲芬说:“亏你想得出!是专门为我买的?”

蔡之光直摇头:“我是根据自己的想法请服装设计师设计的,是给我店门口站着的模特儿穿的,因我最近正在销售这种面料,需要扩大影响。刚才我看你,心里突然产生灵感,你也可以为我的新产品面料做宣传呀!”

玲芬恍然大悟,“你店门口站着那么多‘木偶’,我还以为你在兼做服装生意呢,原来你是在做面料广告!”

蔡之光说:“服装与面料本身就密不可分,尤其是一种新颖面料的流行,她的魅力,她的韵致,她的时尚语言,只能用时装来演绎。”

玲芬赞许地说:“之光哥,这是你做生意的独到之处,我就照你的学了。”

蔡之光说:“做生意各人有各人的风格,各人有各人的门道。借鉴是可以的,做起来你可能比我更有优势,将时装往自己身上一穿,就是一则活广告。”

玲芬听了,会心地直点头。

从此以后,不知怎么的,玲芬的店里光顾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生意也渐渐地好转。有一天,玲芬注意到有位外地女顾客在她店里转来转去地转了好多次,而且她的目光老是在自己的身上游移。玲芬想,这个女人是不是在看我**的肚脐眼呢?大概我的肚脐眼特别美吧?当这位女顾客再次光顾玲芬的店铺时,她便和颜悦色地迎了上去,“请问您是在寻找什么面料吗?”

女顾客点点头,“可惜我要的面料你这儿没有。我想打听一下,你身上穿的这套时装的面料,不知什么地方能买到?”

玲芬马上把女顾客领到蔡之光那儿,女顾客找到了她所需要的面料真是欢天喜地,一要就是三十万米。蔡之光按惯例给玲芬付了每米一角钱的业务费,玲芬举手之劳就赚了三万元!

这样一来,玲芬对以时装来宣传面料更加有了兴趣,她买来许多时尚杂志研究起来,作为女性,她对时装的观察力很快就超过了蔡之光。她的店铺门前也站起了一个个穿时装的“木偶”,像个时装展示会。她自己身上更是每天换一套时装。她的店铺顾客盈门,生意越来越好,到年底一算,净赚了四十万!

玲芬拿出二十万来去还给蔡之光,蔡之光却摆摆手:“玲芬,干事业可不能见好就收,而是要乘势而上。在新的一年里,你得扩大门面,做大做强,这钱你先去用吧!”

第二年,玲芬的铺面扩大了一倍,到年底利润达到一百万元。玲芬拿出四十万来去还给蔡之光。蔡之光还是摆摆手:“玲芬,难道你目前的规模已经满足了?凭你的经营能力,经营规模再扩大两倍没问题。这钱你先拿回去搞投入吧。”

第三年,玲芬的铺面真的又扩大了两倍,到年底净利润达到三百多万。但这次玲芬没有再去向蔡之光还钱,而是对蔡之光说,“之光,我们两个公司合并吧!”

蔡之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索性把销售这一块交给你来打理,我可以集中精力办厂,以后我们自己的产品自己销售,打自己的品牌,要把我们的品牌让全世界都知道,那有多棒!”

玲芬忘情地扑进蔡之光的怀里,“之光,这么多年了,你依然待我这么好,我从心里感激你!真的,我懂得了你的心。”

蔡之光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玲芬的秀发,“这是一种缘吧,从小我心里就那样地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快乐。后来我因生活所迫成了一个票证贩子,而你成了供应商店的营业员,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虽然心里依然忘不掉你,但我也不敢异想天开。假如你不下岗,不到柯桥来,我们也碰不到一块……”

玲芬说,“我常常想,假如我不下岗,现在的我会是怎样的一种命运?”

蔡之光看到玲芬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便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玲芬,我常常想,假如没有改革开放……”

玲芬用力地堵住了蔡之光的嘴,两个人便抱头痛哭起来,他俩在痛哭中感受来之不易的幸福。

(一九九八年七月初稿,二〇〇八年八月十九日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