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履霜25

儿子声声“爆玉米花了”酷似冲锋号角,鼓励着佩筠一直将车子推到该村的麦场里。因为她知道这里是包产到户后,农闲的村民们打扑克,下象棋的娱乐场所,也是传播小道消息,村民们戏称的“谝闲台”。

饭后,农闲的庄户人,似乎不到那“谝闲台”浪游一阵,总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女人手里拿着针线活边做边看那些打扑克的,男人吸着那熏死蛇的自种自制旱烟,不是抢着下棋,就是给下棋的抢着做“狗头军师”。

佩筠刚将自行车停在该村的“谝闲台”,一个打扑克被弟媳推了光头(升级没得一分)的男人,在众人起哄“背弟媳转一圈!”中慌张逃跑,几乎撞在了佩筠的车子上,村民才听见孩子嫩嫩地喊:“爆玉米花了!”那个逃跑的男人,一看别人不追了,也停止脚步回头看热闹。

佩筠麻利地支好简易炉子,抓了一把打扑克的屁股下揉得零乱的麦草,点燃后放上从娘家带来的炭,边摇鼓风边说:“哪位叔叔婶婶先试一下,爆不好,不要钱!”

一位戴着墨镜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上前,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我立马取一碗,爆不好,大妹子只好收拾这破烂到别处叫喊,不要影响我们下棋!”

围着的几个小伙子也起哄:“好!”戴墨镜的年轻人便让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到家里端一碗玉米来。

唯恐这开场白砸了,佩筠小心翼翼,一直将火候加到气压指针接近“5”,才戳进那羊皮特制袋里,脚踏阀门,只听“嘭”的一声,人们欢呼着,争抢开来。

岂料,那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拣出一粒没爆好的,展到佩筠的眼前说:“大妹子,你看这个怎样?”几个故意寻乐趣的年轻人也起哄,“对,这手艺不行,早收场,别处爆去。”

佩筠咬着牙,尽力克制住剧烈跳动的心。“大哥,第一次,机器还没热好,要不,免费再给你爆一次吧!”

“说得倒轻省,你以为那粮食是天上下的,天上下的也得个人拾。好,我出个谜语你猜,猜准了,我再取一碗大米让你爆。”

“让开,让开,我出谜语了”只见那个年轻人退出人群,两手平举,两腿分开。“大妹子,这是啥字?”

“大字吧”佩筠不假思索地说“错!你看,下面还有一点呢!”那个年轻人指着裤裆说。

几个婆娘笑得眼泪直流出,佩筠羞得无地自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笑,有什么好笑的!”佩筠循声望去,才发现是给儿子一元钱,说话很深奥的那位长辈。

只见那位穿着整洁的老人站在众人的背后,激动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像话了,有本事,也像这个年轻媳妇一样,带着孩子,在这样的天气下出去混吗?你们只是抱怨先人们把你生在这山沟沟里,除了守着两亩薄田,朝天一把籽,耕种去两回,就是晒暖暖,谝闲传,你们怎也不会像对面那个村的少年,一年出去挣个上万,腰里别个‘大哥大’,出门骑个‘雅马哈’回来。你们只是抱怨这里穷,老的无能给你们说不下媳妇,有本事出外也闯**闯**,一年下来像别村小伙那样带个涂口红的城里妞,让我们也光彩一下。”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越说越激动,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发出鼓掌声。

“就不说别的,谁去试一下,将这些家当搬上那狼鸦窝,谈何容易?再说,看这个刚两岁的孩子,哪个女人乐意在这么冷的冬天,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谋生。你们动动脑筋,她这样出门谋生,是乐意吗?谁不是自己的娘一把屎一把尿这么拉扯大的,你们这样戏弄一个处境不幸的女人,这是对‘母爱’一词的侮辱,也是个庄风的问题。”几个起哄戏弄佩筠的年轻人低下了头,有的假装小便,脚底抹油———溜了。

佩筠她咬着牙,望着这位老人,既感激又惊异,脑海中不住的思考着一个问题:“老人家怎么知道自己的处境呢?”

她想到山神庙前,老人问儿子名字时说的话“强,左离右乾,离为火,乾为天,为健,为父,为金。火克金,火天大有卦……”啥意思?难道老人真的是人们传说能观什么柳庄麻衣相,懂玄学吗?

这一直解不开的谜,直到十八年后,由儿子的结局,回想老人家说的话,一切似乎是命数,十八年后,她多么想问老人家当初说这话啥意思?可惜老人已离世几年了,当然这是后话。

正当佩筠咬着牙,尽力克制住即将滚落的泪水时,一位两鬓花白的老婆婆从人群中挤到佩筠的面前,双手哆嗦着,想攥住佩筠的手。佩筠被老婆婆的突然举止吓懵了,只听老人激动地说:“小媳妇,你大量,不要和我那逆子一般见识。”老婆婆又说,刚才给佩筠难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牛犊,丈夫在“农业学大寨”三九寒天中修梯田时被掏空的冻土塌下压死的,家穷占不下儿媳,不争气的儿子农活不爱干,打工又滋事。

老婆婆唠唠叨叨的话,佩筠刚听了几句,几个端着玉米粒的孩子,从人空中挤进,嘴里嚷着:“姨,我先爆!我先爆!”

人们一下子将圈子放大,一个男孩机灵地跪在地上,摇动鼓风机,炉子火映红了男孩的脸。

“砰”一声巨响,炸开的玉米花粒粒像洁白的梨花,那个男孩端在竹制蒲篮里,一蹦一跳转身就走。佩筠在后面急忙喊;钱,找的两角钱,爆一次三角!”

“不要了,姨姨,妈妈说给小弟弟!”佩筠低下头,假装衣角揩汗,揩去最终溢出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