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去年里一个休息天的早晨,青女士从职工灶打饭回来,有些高兴地说,这份豆腐脑是陈忠实老师的,他打两份有一份不要黄豆,卖饭的一时疏忽两份都放了,正好我在他后边站着,他的一份就调换给了我,你快吃吧。豆腐脑是一种小吃,调味时加几粒黄豆,可能是一种点缀,但牙齿不好的老人,就不须加了。我吃着这份豆腐脑,心里猜想着陈忠实先生的两份豆腐脑的种种可能,忽然觉得时光易逝,他终究也是七十上下的人了。这于我,也算是印象颇深的一顿早餐。
在院子里,是偶尔能见上陈先生的。有一年夏天里的一天,也正是吃早餐的当口,他乘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外边回来,下了车,一身黑色的中式服装,径直朝食堂走去,我从他身旁行走,相互地微笑而过,心里是滋润的。他是名人,和他打招呼的人多。我是有一次能够和他直接接触的机会的,但我没有抓住。二〇〇八年费秉勋先生七十寿辰有一个书法展,陈忠实先生写了一幅字表示祝贺,打电话给费先生说字写好了让人来取,费先生在饭桌上说起了这档事,我愚钝不敏竟然没有接上费先生的话头,说一句帮他去取,失去了能够造访陈先生的机会,但在书法展开幕的当天还是看到了陈先生的身影。
陈先生是因长篇小说《白鹿原》声名日隆的,《白鹿原》是一部大书,一九九三年六月出版的时候,它的发行量虽然不如《废都》,——《废都》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异数,但畅销的程度,在当代文学史上已经是相当罕见了,一九九七年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而后重版重印,影响广泛而深远,据邢小利先生的统计,说是截止目前正版印刷已超过一百三十万册。我觉得这数字是保守的。《白鹿原》当时在《当代》连载,而后和《废都》一起陕军东征,单册发行,如作者所说,六年的汗水终于为自己打就了一只死后能让自个儿闭上眼睛的“枕头”,是经得起时间打磨的。
我的朋友项宣不时地要造访陈忠实先生,他是文艺评论家王仲生教授的学生,老家就在白鹿原上,自己又有很深的文学功底,因而和我说起《白鹿原》时总是滔滔不绝。他说了一件旧事于我,说《白鹿原》还没有发表时,陈先生拿了初稿让李星看,李是中国小说协会副会长,曾任茅盾文学奖评委,却一直没有说话,等了一段时间,陈先生实在憋不住,就又找到他听询意见,他还是不说话,在房间踱着步,一直踱着步,许是有半个时辰,突然激动地说:“老陈,咱把事情弄成咧!”两个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春节前夕,项宣给我送来一本作者签名的《白鹿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二〇〇八年五月出版,“茅盾文学奖权威未删节版”,说他在陈先生处放了二十余本,让先生慢慢签,签好后分赠亲朋好友,送我的便是其中的一本。陈先生现在是不看别人脸色的人,凡事都由了性子,不高兴了就会放下不理,因而他做这件事还是有压力的,好在比较顺利。一九九三年《白鹿原》出版的时候,我囫囵吞枣地读过一回,没有什么印象,这一回,我觉得是真真地应该认真地读一回它了,还须感谢项宣的。
201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