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将军路

将军前几次回老家探亲,最多能住半个月。可这一次夫妻俩春节前回来后却对伯母说,快要退休了,部队给了探亲和旅游假,至少也要住俩月。

八十多岁高龄的伯母一听就笑了。脸上的褶子笑得就像一道道溪水的波纹,细致而甜蜜。

老人说:“只要你们俩能习惯,愿住多久就多久,反正不会撵你们,我巴不得你们永远不走才好呢!”

将军也笑了,刚毅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只是比伯母的浅而少:“大娘啊,说心里话,我也真不想走,可忠孝难两全,那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要去做呢。”

“这就对了,你小海胜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当了兵又是国家培养了你,不给国家出力,大娘我还不愿意呢!”伯母亲热地拍着将军的手,提着他的小名数落着。

“大娘,有您在,给他个胆他也不敢啊。”将军夫人在一旁插言道。

“咱娘俩一块管他!”老人笑了,将军夫妻也笑了,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祥和。

将军出生于淮海战役胜利后的那一年,因此取名“海胜”。他的父母过世的早,是伯母把他一手带大的。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将军晚上开始抱着暖水袋撰写回忆录,一写就是大半夜。白天则满村里找老少爷们谈心论古。在走访了大部分的村民后,他便开始往村委大院跑得勤了。

“爷们,咱村里处处都好就是街道有点差,是不是能想办法修上水泥路啊?”正月底的一场大雪过后,将军在某天上午踏着化了冻的泥泞街道又去了村委办公室。

接待将军的是村长福魁,按家族辈份他该叫将军大叔。四十多岁的福魁恭恭敬敬地给将军沏好茶,然后便嘴巴甜甜地说:“大叔啊,这几天我就等您这句话呢。”

“噢,什么意思?”将军笑嘻嘻地问。

福魁狡猾地一笑说:“大叔啊,我一直就有这个打算,可就是缺钱呀。您想,将军出马一个赶俩。不,应该说能赶上千军万马。您只要一出面,咱村修路的资金不就是关公温酒斩华雄——手到擒来了吗?”

“爷们,问题可不是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吧?”将军哈哈一笑说。

福魁的小眼眨巴了几下,等将军话一落地,就接过话题说起来。他先给将军戴了一大堆高帽,说大叔是咱村历史上最大的官,在全县也是数得着的。某某村的一个局长,还有某某村的一个地区级的干部都能大笔一挥给他们村拨款修路建厂。您的级别可比他们大多了,只要您一个电话,连县委书记还不得把鞋底跑掉?然后他还自作聪明的给将军出主意说,如果地方上不行,您就给部队打电话拨个三五万也行啊?最后竟还嬉皮笑脸地说,大叔有权不用可就过期作废了呀等等。

“说完了?你小子的馊主意还真不少呢!照你这么说,我这几十年的官岂不是白当啦?爷们,把咱们村全部都铺上水泥路得需要多少资金呢?””将军耐心地听福魁唠叨了半天,无非就是想让他搞点资金修路的问题。当福魁滔滔不绝地把话说完,将军就笑了。

福魁极也不自然地笑笑,回答说:“最少也得三十多万吧。”

“那好,大叔让部队上给你拿二十万,剩下的不够你再自己想办法解决怎么样?”将军说。

“谢谢大叔。”福魁一听,高兴的差一点没把嘴笑歪。

果然,没过几天二十万便一分不少地全部到位。阳春三月底,在村里敲锣打鼓地庆祝水泥街道竣工剪彩的时候,村里人才突然听说,将军夫人已提前回部队。看着回家探亲还不到两个月的将军累得又黑又瘦,乡亲们流泪了,村长福魁更是不知道说啥才好。

“大叔,在村口给您立个功德碑吧?”紧紧握住将军的手,福魁动情地和将军商量说。

“大叔又没壮烈,立啥碑啊?我出资修路还不是应该的,何谈功德?”将军说啥也不同意。

“要不,那您就给这条主街起个名?”福魁一心想给将军留下点什么。

“起名倒可以。”将军点点头,沉思了片刻接着道:“年少百家养我人,半生戎马铸军魂;即将解甲修村路,不为功德是报恩。就叫报恩路吧。”

但将军走后的第二天,全村人就听说那二十万其实不是部队批给的,而是将军多年的积蓄。他们也没有把那条街叫“报恩路”,而是把它称作了“将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