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尤特的苦恼

尤特曾是省农业大学的学生会干部,他组织并参加过多项公益活动,被评为“校园十大风云人物”。

他曾获歌唱比赛冠军、辩论会“最佳辩手”称号。

他曾组织同学们联名上书,从而使学校被迫取消了一笔数额较高的不合理的“建校费”。

他曾与同学们开了许多善意的玩笑,搞了许多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被大家捧为“怪才”、“搞笑王”。

他先后拒绝了四个漂亮女子明目张胆送来的秋波……他提着文件夹,在城市间来回穿梭,享受着工作的乐趣……后来,他又大义凛然地弃城返乡。

而如今,尤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狂风骤雨,把他苦心呵护即将收获的果园一扫而光。

他从未感到如此伤痛,这些天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也许以前他不理解伤痛有多惨,随口叫周边的苦人儿“想开一点”,现在才晓得,原来人在最伤痛的时候是根本想不开的。

他想,这世界发展至今,是否不再需要有道义感的人了,要不为什么好人没好报而坏人能得逞?

他内心深处似有一股淤血,憋着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他想,这也许就是痛苦的滋味。

他怀疑,以前那个洒脱的尤特和现在这个消沉得不成人样的尤特,是否同一个人?是以前被乐鬼附身,还是现在遭衰鬼缠绕?

这些天,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想到了死!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倒不是恐怖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摘不到葡萄仍说葡萄甜的解脱!因为他目前的确生不如死!他现在才明白当年的秦皇汉武派人到处寻药炼丹以求长生不老的做法是多么弱智——人生贵在精彩而不在永恒,倘人生不精彩了,则愈永恒愈痛苦。那么人长期活在痛苦中有啥意义呢?

这些天,他已被折磨得两眼无神、四肢麻木兼心力交瘁,可谓饮食无胃口、休眠有恶梦——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看见回光返照啦。

兴许旁人已觉察到他心境不佳,但人们察到的仅限于皮外伤!

他连续三天粒米未进,以绿豆汤充饥;他放开喉咙大声歌唱“我爱的人爱我”,然而借歌消愁愁更愁。以前他不理解、忽视了他人的伤痛,不曾想今个儿伤痛忽悠到自己身上。由此可见,过来人的感受才是真切的——连尤特自个儿也不信,平日里谈笑风生的他居然会在短期内沦落到不能自拔的境地,纵使他很希望、很希望、很希望快乐起来。

谁说发愁是中老年的专利?

所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认为贯穿整个人类社会的主线是“悲”,现实生活中并不像电视上所展现的那样,到处是希望的田野、到处有丰收的喜悦、到处充满潇洒浪漫与Happy。其实在中国,真正富足的“中产阶级”只占一两成,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平民百姓却有八九成之巨——电视的功能便是将中产阶级的数量放大,把平民百姓的位数缩小。

他欣赏悲剧甚于喜剧,因为悲剧更真实地反映了生活。南海十三郎即是他看重的一位悲剧人物,十三郎敢爱敢恨,敢于惩恶扬善,以其怪才而笑傲艺坛——他本应乘风破浪,为艺坛写下更为灿烂的一笔,然而他没有,他终因一只“雪山白凤凰”的离去而改变了自己的运行轨道、坠入乞丐行列。他行乞期间完全可以东山再起,然而他没有,他选择了逃避,他甘于行乞、甘于苦中作乐,为只为那只远去的——雪山白凤凰!最后,一代英才在一个寒夜里冻死街头。

念大学期间,尤特入党在即,终因小人的一句“该同志性子太直”导致志愿落空。

毕业后,在大城市打工,试用期将过,由于表现良好,尤特很快就会晋升“白领”一族,但尤特还是回到家乡——只为了接近他心目中的“雪山白凤凰”。

他通过县里的“录用公务员考试”,顺利成为县生猪管理办公室的一员。

去单位报到后的第3天,那只尤特心仪的凤凰,那只与尤特青梅竹马且尤特往她身上倾注了十多年爱情但尚未对她将心来表白的凤凰,跟一个男人,跟一个抽烟抽得满口黑牙赌钱赌得眼红却开着一辆宝马的男人——飞了,飞得相当利落。

这让尤特毫无防备的精神堤坝几近崩溃!!!

回首往事,他心想:若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也许他还会走老路,不过他不再轻信承诺。因为经历告诉他,江湖险恶,轻信犹如一把把利刃,会把他割得遍体鳞伤——他不再自以为是,不再自作聪明,他将怀疑一切!

冥冥中,他头上有个光圈,分不清是谁制造的,他也没在意;但时间老人悄悄将光圈变为紧篐圈,他还是没在意;等到紧篐圈在他脑袋上紧缩时,他头痛了,他在意了,但此刻他已不能自拔了——一些卑鄙的、不该发生的事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看来那该死的紧篐圈只有等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来点化了。

好几个晚上,他躺在**,那极不情愿的耳朵装满了来自眼角的泪水。也许那只是一场恶梦,他想,然而这恶梦也该醒了,因为黑暗中的前方阵阵闪电……他必须冲出梦境。

是的,也许一切只是一场恶梦,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也许事实没他想象中那么坏,也许幸福只有经过恶梦的洗礼才显得纯真、洁净!

他想告诉心仪的人,一时的放纵往往会换来永久的伤痛,此时他仿佛听见迪克牛仔在《爱如潮水》唱的那句“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从未听得如此清晰!

他不再相信什么地久天长,所谓的地久天长不过是一项豆腐渣工程,是用一块块“短暂”牌泡沫搭造而成的海市蜃楼。

他在若干个孤独的深夜亲手写就《痴人日记》,但表面的痴狂有如安徒生童话里头那位蠢皇帝的新装,丝毫掩盖不了他惶恐的内心世界。

他又用一双颤抖的手及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将那已写了10万多字的《痴人日记》付之一炬,因为人处于情感旋涡中是写不出啥好文章的,正如猴哥在如来佛的掌心玩不出什么花样。

丰富的想象力成就了他,使他在工作中得心应手;但丰富的想象力也害了他,使他常常无事生非、小题大做,把事情想象得天真烂漫或一塌糊涂,简直就是白面书生喝酒——没事找事!

他不会喝酒,一醉解千愁是做不到了;他也不会抽烟,故不能在烟雾中难得糊涂。他选择了睡,居然在一天内睡了21个小时,本以为可以一睡解千愁,孰料醒来是个“借睡消愁愁更愁”。

醒了,望着窗外的斜阳,他连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