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日

题记:请允许作者对这个故事平铺直叙,因为它确实不似那些可加以修饰点缀的小说。

司马缸同志于2003年9月在某市委党校隆重毕业,据说毕业证书的封面是当年革命志士的鲜血染成的。一证在手,三年“辛酸史”涌上心头。

1999年7月,司马缸中专毕业,遂以一颗火红的心投身轰轰烈烈的“四化”建设当中(在私人企业打工)。为了适应现代化的发展,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建设者本身务必提高素质,而素质提高的唯一证据便是——高一档次的毕业证书。所以,他决定深造下去。

业余,司马缸在众多大专院校中选报了党校,理由有二:首先,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党的温暖像太阳,报党的学校能有错么?其次,那副校长是阿缸同志一位友人的大叔。

2000年5月13、14两日,司马缸参加了市委党校的入学考试(并非成人高考,乃省委党校自行组织的全省统考)。在党校,所谓的闭卷考试,便是考生不能把书籍资料公然拿到桌面上翻查——于桌面下自翻自阅则可;而所谓的开卷考试,是指桌上翻桌下翻均可。入学考采用闭卷形式,至于在读三年间,开卷考的有12科之多,约占总科目数的2/3!不管开或闭,两者有着共同的特点:考试期间允许考生小规模地交头接耳;允许考生抽烟倒水;监考教师“坐台”时间与巡视时间之比约为98:2,譬如一场为时100分钟的考试,考官只象征性地下巡两分钟。

10月,阿缸同志通过了当地政府为安置大中专毕业生而举办的“招考公办教师考试”,转了线,成为一名既光荣又卑微的中学教师。另一方面,阿缸已是市委党校2000级大专行政管理班的一名函授学员了,按理说教师报读师范类院校为宜,但司马缸报党校在先了,遂寻思:且以党校大专为过渡跳板,将来再报个师范类的本科可也。

大致上,党校每学期的面授时间为五个周六日,计10天;每科的学期成绩中,“出勤分”占10%,“平时作业分”(每学期一次作业)占10%,而“期末考分”占了80%。司马缸首学期去得较勤,一学期下来,三科都拿了90多分!后来阿缸同志想,拿多了太浪费,那些脑满肠肥的大猪头们,平日没来,作业没做,仅期末来“拷”个试,抄抄答案,不照拿六七十分不误么?这兴许是参加函授的唯一好处了。

就在第一学期初,阿缸接到班主任劳汝前的电话:“喂,小缸啊,咱们学校正在搞一项集体活动,不知你参不参加?”阿缸为了给劳主任留个好印象,便答道:“集体活动当然必须参加的啦。”

“那好,是这样的,咱市委党校有九层楼那么高哟,教职工跟学员们起起落落不方便哦,所以,经上级研究决定,学校号召全体师生参加‘捐款搭梯’的活动。”

“哦……那……好啊,请问,活动有什么具体规定?”

“是这样的啦,咱校本着自由自愿的原则,规定每生至少捐500元,每个学员都要参与,对捐献的学员,到时学校自然会加倍‘照顾’的。”

“嗯……”

“对了,每个捐献者都可以得到一份精致的芳名榜。”

第二学期伊始,司马缸也变得跟其他猪头一般,平日里课不去上,作业也不去领,期末“拷拷”试罢了,倒也能过关斩将。然而,司马缸没有前往上课,尚有一个较之其他猪头更深一层的理由——阿缸家离党校95公里,光来回车费就得40个大洋,又及每夜50元的住校费,唉!有次司马缸为了省下住校费用,直接找了那位友人的大叔——副校长,让他疏通疏通。副校长倒也乐于助人(大概他喝了阿缸送的八斤参茶,觉得味道不错),一个电话过去,一支烟工夫,宿务主任过来了,带着一张嘻皮笑脸,把个受宠若惊的司马缸迎至价值每夜188元的“局长套房”——阿缸寻思,这哈巴狗儿平日叫嚣声声讨人烦,关键时刻还真离不开。

余下的日子,变化不大。

毕业在即,班主任劳汝前向全班152位学员宣布:请每位学员上交250元,以作班费、毕业照相费,及其它用途。

讲台上宣言方罢,下边意见来了,小声议论纷纷——“啥?半学期前刚交了50块班费,现在又要交啊?”“班个屁费,还不照让老师和那几个班委吃了,啥时通知过大伙参加啦?”“上次办张豆腐干大的通讯卡就交了30块,现在又让咱照个二百五的相,他以为咱家是中国银行呀!”“我看这二百五里头,班费照相费毕竟占少数,关键在于那不好意思说的‘其它用途’哇!”“这哪是什么学校,是魔窟!主啊,早日救我脱身!”……姓劳的天生耳根发达,下头的叨叨细语终究钻入他的顺风耳,他望了望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又望了望底下一大片黑压压的脑瓜,便讲起了三年前此时对另一帮人说过的话:

“学员们,刚才,我听见有人说照个相不用二百五那么多,但是,我想对大家说,大家是本着对党的忠诚、对社会主义事业的热爱才汇聚一堂的,三年来,大家勤奋刻苦,于工作之余积极参加函授,这点令每位教过学员们的老师都感到欣慰!三年来,教过大家的老师,连同我在内,一共18位,这18位老师对大家的关心可谓是无微不至的,他们认真备课、认真上课、认真批改学员作业,出现了问题总及时为诸位解决,总在为诸位的顺利毕业提供周到服务。对于成绩较差的学员,老师加以提示点破,使他免遭补考横祸;而对于补考过的学员,老师则想尽种种办法,从根本上杜绝了第二次补考的可能性。鉴于老师们的含辛茹苦,大家难道不应当有所表示吗?所谓‘劳师费’,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别的学校也都这样的嘛。况且,现在离毕业还有一段日子呢……”

2003年9月,司马缸终究把党校这块“大专跳板”买了下来,那本封面鲜红的东西即为见证。

2003年10月,司马缸由市招生办公室获知,党校之入学考试是党校系统自行组织的,并未经过国家成人高考这关,所以党校不属于国民教育体系,所以党校毕业的大专生不能参报成人高考本科,即不能报考其它院校的本科。

他被逼到“只能报考党校本科”这一条绝路上了。

后记:出于“工作需要”,2006年9月,傻大缸不可避免地踏上了党校本科之路,至于“本科”的含金量是否更高?缸儿看了看学费单据上那项学员一律须交的800元的“住宿费”就知道了——纵使学员们根本不须住校,他们甚至连有没宿舍、宿舍在哪都懒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