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狗
我在外乡捡到一只哈巴狗,于是成了爱狗人士。
这年头奇怪,汽车有机动车道,单车有非机动车道,人也有人行道,狗却没有狗行道。像我这种住在乡镇的爱狗专业学者,没公园玩玩,没草皮耍耍,想溜狗唯有到公路上去了。别以为我在胡闹,我说过了,我们这是乡镇,要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人行道的没有,要狗行道的更没有,公路倒有一条,什么汽车啊单车啊人啊都不约而同地往公路上赶。我想,既然是公家的道路,加几条狗儿溜达溜达热闹热闹为枯燥乏味的环境添点生机勃勃的气息也未尝不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吧?
你爱狗的话,请给它一个在公众面前展示才华的机会。
然而我的宝贝狗不能冒然上路,正如未考牌照就驾车上路一样,那是对他人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鉴于人命关天狗命可贵,我默默承受着它随意撕咬杂物随地大小便等不良作风给我带来的苦楚,我在家中对它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重复式强化训练。我在邻居家门口的泔桶旁伏击了个把星期,终于逮到一块特大号的猪头骨,我将这玩艺系在绳上,每天的工作就是拽着它在爱狗面前哈巴来哈巴去,狗扑向左,我扯向右,狗扑向右,我又带向左……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训练狗的灵敏度及弹跳能力,因为很多交通事故都是由于反应迟钝造成的,在即将被撞的那一刻倘能迅速跳开,则这个世上少死了很多路人、少哭了很多家人。
我坚持写驯狗日记,不断将日常工作实践总结成科学的理论,并以科学的理论指导日常工作实践,在我默默无闻的谆谆教导下,一个月后,我的哈巴狗儿终于能摇头摆尾忽左忽右地跳起“之”字舞了!且一跳就是两三米!
于是,一只以乡镇公路为舞台的跳“之”字舞的忘我投入娱乐事业的哈巴狗儿隆重诞生了,什么奔驰宝马丰田车,什么吉普面包大客车,遇上这只多才多艺的狗先生总是小心而礼貌地徐徐驶过,有的司机甚至忘了正在干啥而顿足捧场;当然也有些不懂五讲四美的车,它们遇上这只可爱的哈巴狗却总是不耐烦地“爸爸爸”地鸣着喇叭,在来不及“爸爸爸”的情况下则嘎然而止,屁股后遂留下若干道黑黑的长长的车胎磨损印——然而这些杂音丝毫不影响哈巴狗的浪漫舞姿和潇洒风度,环境越恶劣,它越是能将杂音当作伴奏音,并以饱满的精神、激昂的斗志、高尚的狗格、乐观向上的国际共产主义情操继续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跳舞事业中去……在路旁,一位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雅士正饱含深情地关注着它、欣赏着它,这也构成了我们镇的人狗奇观。
可是好景不长,爱狗它只跳了两个星期的“之”字舞便与世长辞了……这缘于那天它撞上了东风大卡,须知东风大卡不比其它小轿车,它以载货多、惯性大而着称于交通界,要它刹车即停那比学生考100分还难,要它在急驰中立马绕弯更是天方夜谭;而我的爱狗呢?大车临头,平日训练有素的它及时从路中心跳到路边,本已脱离危险境地,岂知它跳惯了“之”字舞,顷刻间又跳回了路中心——在“嘎嘎嘎”的主旋律下,我似乎还听见“咯吱”一声,然后就看见它脑袋扁得跟烧饼似的,血流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它英年早逝了。唉,谁让那高高在上的大东风不识趣呢?身为爱狗人士的我,第一时间将车拦住。
我说:“东风佬你给我下来!”
司机说:“对不起,你的狗——”
我说:“我的狗死得好惨啊!以后谁来陪我到老啊!啊呀我的妈呀……”
司机说:“我赔,我赔!”
我说:“你赔得起吗?这是意大利纯种哈巴,去年花一万二买的!啊呀我的妈呀……”
司机说:“一万二?!你这不就是条普通小狗吗?你唬谁啊你。”
我说:“啥?狗驾崩它本来就痛苦,你还来侮辱它羞辱它?你良心何在?你职业道德何在?你——”
司机说:“我赔,我没说过不赔,这样,我给你两百块,我还得赶时间——”
这时我不必说话了,因为我身后突然窜出三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甩出几条粗手扯住那司机的头发、胳膊、衣领,齐声喊道:“他这狗确实是意大利纯种哈巴!确实是花一万二买的!你别以为他老实好欺负,快赔快赔!赔了免上派出所!”
司机说:“别,别,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啊。”
大汉们说:“做人要厚道!多少?”
司机说:“就两百。”
大汉们说:“教育他!”
……
头发零乱耳根通红纽扣儿掉了三颗的司机呜呼哀哉地说:“八千,可这是公司的货款呐。”
大汉们说:“这我们不管,回头你找单位报销去,就说交通肇事费。”
大汉们又转头对我说:“他只有八千,你看——”
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我顺水推舟地说:“算了算了,看在这位司机大哥老实中肯的份上,算我倒霉,八千就八千吧,待明儿给爱狗修个小坟。”
……
我本着狗道主义接过了赔款,满带着人文关怀目送司机远去了,然后抽出其中的600块,酬谢此次为我主持公道申张正义的三大好汉,并互道珍重合作愉快再接再厉者云云;末了我又将那条血肉模糊的“纯种哈巴”一脚撩到路旁,由衷说了声:“嘿,真是条发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