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定天下1

天子之剑, 直之无前, 举之无上,案之无下, 运之无旁, 上决浮云, 下绝地纪, 此剑一用, 匡诸候, 天下服矣。《庄子?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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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美丽是因为有新绿,崭新的生命在新绿中产生。这生命将如何成长,一切还有赖于他自身的吐故纳新。朱元璋已经得到了天下,当了皇帝。然而,这一切还仅仅只是一个新的开始。他面临的问题,还很多很多。一个是他刚刚建立的帝国,经历了十多年的战乱,犹如原野经历了霜雪的摧残一般,一片凋敝。再就是他领导的统治集团,由于少了外来的强敌,为了争权夺利,内部的矛盾已经初露端倪。剩下的,就是元朝的残余势力。

面对这么几个要解决的大事,朱元璋决定首先扫清北方的元朝的残余势力。在这朱元璋看来,这并不是很难却又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国家一统,当属最大。其它之事,权且暂时放下。这一回,朕一定要亲自出马,一鼓作气,领导朕强大的军队,来夺取这最后的胜利。这或许,就是朕的最后一战。强大的敌人都已经消灭,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会有大的战争。朱元璋这么想着,召来他的元帅将军,谋士大臣,大家齐聚在大殿里,来讨论这清扫元帝国残余的战争。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充满了生气的初春。鸟雀欢唱,青山缀满绿意,潺潺的溪流,鱼游虾戏。大地已经苏醒,万物都在展示自己生命的活力。

对于这次北伐,朱元璋早在昨日就单独地征求了刘伯温的意见,他们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看法。现在,朱元璋又召来徐达与常遇春等几位征战十多年的元帅,要大家一起来讨论,进一步考证他们昨日看法的正确性。这一次,朱元璋请刘伯温先来介绍了情况。

常遇春认真地听了朱元璋与刘伯温细细商定北伐方略,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现在元朝的残余,虽然还有二十余万部队,但零星分散,主要是已完全丧失斗志。之所以他们还能够苟延残喘,因为他们的大都还在。如果我们攻占了他的大都,端了他们最后的老巢,他们便只能流亡到沙漠中去了。为此,我们现在可以发精兵十万,分兵追击,剿灭元朝的零星部队,同时发精兵十万,直捣元朝的大都。这样一来,定可将元军全部歼灭。”

朱元璋与刘伯温听了,都把目光投向徐达。

“元朝在大都经营了上百年,防御工事一定非常坚固,我们千里远征,孤军深入,恐怕太过危险。”徐达思考着,慢慢地说:“我想,我们应该分两步走,首先如常元帅所言,可以先取了山东、河南、潼关,将这东、西、南三个军事要点都拿下,消灭元朝这些零星分散的部队。然后再去进攻元朝的老巢大都,这样就会保险许多。”

常遇春听了,感到这么做确实更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朱元璋见了,满意地一笑。他和蔼地望着各位将军,问道:

“你们可还有其他看法?”

见大家都摇了摇头,朱元璋拍板说:“既然如此,北伐的方略,就这么定了。届时,大家一定要向以前那样,勇猛顽强,去冲去杀,去消灭元军。特别要强调的是,这次北伐,要注意‘攻’、‘抚’相济。‘攻’就是攻克元军还霸占着的城市。这已经没有多大的问题。‘抚’就是要安抚攻克城市的百姓。一定要安抚好他们,使他们对我大明王朝心怀感激,成为我大明王朝的好子民。这件事,如同打仗一样,也是非常重要的……”

关于军风军纪,安抚百姓的事,朱元璋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的很具体。后来在大军出发前,朱元璋又强调了一次。面对他的元帅、将军和二十万士兵,朱元璋充满**地说:

“我们这次北伐,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彻底摧毁元朝的暴力统治,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我们的口号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因此,在北伐的沿途中,我们一定要严守军纪,善待百姓,对于愿为我们新皇朝臣民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我们也要善待他们,就如对待我们中原的人民一样”。

朱元璋打了十多年仗,而且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利。尽管如此,却没有让他对即将进行的战争有半点大意,反而是更加谨慎地来进行。智慧的学者总是书读得越多越感到自己无知,智慧的军事统领也是仗打得越多越清楚战争的残酷。真正的赢家绝不是赢的比输的多,而是一直都不能输,特别是一些大的战争,一仗输了,就意味着原来所有赢到的都会输光。朱元璋赢得越多,也就越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场似乎是一定会赢的战争。为了打好他认为不会费很大力气的最后一战,朱元璋还是非常精心地准备着。

公元1368年3月,一切准备就绪,朱元璋下达了北伐的命令。徐达、常遇春领军北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徐达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仅2月时间,就夺得河南开封,接着在塔儿湾大败5万元军,然后分兵前去攻占潼关,夺取华州。

捷报频频传来,朱元璋满心欢喜。他命令徐达:乘势北上,直捣元朝首都。然后对自己说:看来,此时我应该速去开封,指挥这场彻底结束元朝统治的大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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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傍晚,太阳还在山前,留恋地望着这满目春色,不忍离去。皇宫里的后花园,洒满了金色的余辉,一切都变得迷离灿烂起来。顺着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朱元璋在慢慢地踱步。走来,又走去,他终于决定了刚考虑的问题。

“对,这一回,我去了开封之后,就让李善长与刘伯温,来共同执掌朝廷中的大局。李善长以政事为主,刘伯温还要负责做战争的补给后勤保障工作。”朱元璋这么想着,得意地点了点头。“朕这两个能力颇强的能人,却不怎么团结。不过,这样也好啊!如果他俩真团结得象一个人一样,朕又怎么放心把朝庭交给他们。真想不通,这些酸臭的儒生,怎么总是不能走到一块。象朕那些兄弟,那些识字不多的将军,却能够紧紧地拧成一股绳。唉!”朱元璋喜恕参半地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快走出花园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笑着对自己说:“不管怎样,朕还是要跟他俩说说,要团结。”

第二天,朱元璋在离开南京城的时候,将李善长与刘伯温唤到跟前,笑眯眯地望着他俩人说:

“朕知道你们的能力,其他方面,朕就不多说了,只提两个字:团结。朕走以后,你们一定要以国事为主,搞好团结。”

李善长这一向都在说刘伯温的坏话,听朱元璋这么一说,还特意看了自己一眼,误以为这话仅仅是针对他而言,立刻跪下,说:“微臣一定牢记皇上教诲,与御史中丞相搞好团结。”

朱元璋听了,点点头,看见刘伯温站在那儿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由拿目光将他罩住。

其实,在刘伯温的心灵深处,是看不起李善长的。可是他很明白:朱元璋非常喜欢李善长,只是又有些防着李善长,这才让他这个看不起李善长的人来做一个御史中丞,负责监察工作。“这个朱元璋!”刘伯温正在心里叹服朱元璋的人事安排,看到了朱元璋投来询问的目光,只好也双膝下跪说:

“微臣一定以国事为重,与左丞相搞好团结。”

“起来,都起来。”朱元璋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双手招呼他们:“坐下说话。”

在朱元璋心里,对刘伯温的才能是赏识的。他不仅需要刘伯温为他刚建立的皇朝编订历法、建立军法、整顿朝廷体制、卜地筑新宫、裁定乐礼、科举等一系列事务,还要他在治理国家的问题上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议。朱元璋如今虽然已做了皇帝,但还是非常的谦虚。按照单个人的发展规律来看,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不足,还能谦虚时,这个人就必然会继续进步、向前,取得比原来更大的成绩。反之,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不足,已经不知道谦虚时,这个人就不会再有所为,一切都在往回走了。朱元璋不愧是个杰出的人,随着他的权力无限增大,管理的事情无限增多,他不但不狂妄自大,反而更加谦虚。面对偌大个国家需要治理,他深深地感到自己许多方面的不足和无知。在朱元璋看来,能对自己的不足和无知进行弥补的:一方面,自己需要努力学习;二方面,就是需要依靠刘伯温这种人的智慧。

朱元璋以前没什么机会读书,学习很少,自从当了皇帝以后,却一直是手不释卷,一有时间,就用来读书。关于用他人的智慧来弥补自己的不足,朱元璋一直认识得很清楚,也做得很好。在新皇朝建立后一系列的政治、经济方针政策上,他都能很谦虚地听从刘伯温等人的意思。譬如鼓励开垦荒地,进行民屯。朱元璋下令:凡北方郡县的垦荒者,无论荒芜田地多少,一律免租税三年,还由政府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这些措施大大激发了农民垦荒的积极性。除此之外,还进行军屯和商屯,这些措施,都非常有利于农业的发展。

不过,作为有为的政治家,朱元璋更有许多来自于自己经历经验的想法和主张。贫苦出生的他,非常地关心普通民众的生活,就在他称帝的第二个月,对外地前来朝拜的地方官说:“天下初定,老百姓财力困乏,像刚会飞的鸟,不可拔它的羽毛;如同新栽的树,不可动摇它的根。现在重要的是休养生息”。不仅如此,他还带头节俭,对于自己居住的皇宫,按“坚固耐用,不必华丽”的原则来修建,他使用的车舆、器具等物,本该用黄金装饰的地方,全部以铜代替。这些节俭的做法,自然与刘伯温之类士大夫的讲究有些差距。

然而,作为乞讨出身的朱元璋,在感情上与这些士大夫出身的人距离才是很大的。特别是对于象刘伯温这样,似乎有些傲骨的士大夫,朱元璋就更加反感了。不过,朱元璋天生就有一种帝皇的胸襟,就是对再反感的人,只要是还能为我所用,他就会以大局为重,加以包容,大胆使用。对于刘伯温,朱元璋便是这么一种心态。

待李善长与刘伯温坐下后,朱元璋还久久地注视着他俩人,那意思分明是在又一次提醒:

你们可一定要搞好团结啊!

164、

日子过得非快,转眼又到初夏,日头一日比一日炙热。只是这夏日的清晨,凉风习习,空气份外新鲜,刘伯温精神爽快。他一大早起来,心中便有许多感言,顾不上用餐,走进书房,奋笔疾书:

“郁离子曰:‘民犹沙也,有天下者惟能抟而聚之耳。尧、舜之民,犹以漆抟沙,无时而解。故尧崩,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非成驱而令肃之也……’”

正写到这里,有差人来报:

“李丞相求见。”

刘伯温闻言,有些奇怪,也有些不高兴。人们常爱用“命运”二字来说某人的某种必然事。在朝中注定不好做官,这就是能谋善断的刘伯温的命运。朱元璋临行前,曾嘱咐他们:一定要搞好团结。可是,刘伯温与李善长,确实又难以搞好团结。从大处来说,皇上知道刘伯温有超出自己的地方,心存戒备,而对李善长却很信,这使刘伯温心中不快,更加看不起李善长;从小处来说,李善长跟刘伯温性格相反,天生就相处不好。再加上,刘伯温的能力,远在李善长远之上;李善长的官位,却比刘伯温高。

更糟糕的是,李善长这个人,身上有着明显的弱点:外表虽然宽仁温和,内心却很狭窄,没有刘伯温的智慧,却有更甚于刘伯温的聪明。一般来说,智慧的人善于做事,而聪慧的人则善于做人。李善长虽然刚愎执拗、气量狭小,好忌恨人,却又因聪明而将这些弱点因人而异地掩盖起来。所以,往往是不相干的旁人和下人能知道他的这些弱点,他的上司,却总是看不明白。因为聪明,他给上司看到的,只能是上司喜欢看到的东西。李善长仅仅是这么个人不算,更要命的,他与朱元璋又是同乡,又都是从淮西那穷圪囊里出来的。

以往,在残酷的战争中,大家面临强大的敌人,也许可以不分彼此,团结对敌。可如今,已经是功成名就,胜利者可以谋求享受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变化。为多享受一些朝廷的权势,这些昔日的文臣武将,今日的开国功臣,在没有了共同敌人的前提下,自然而然地有了分裂,开始有人拉帮结派。这样一来,李善长占了地利人和,得天独厚,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作为“外人”的刘伯温,就不再好与这些人相处。刘伯温最难做的是:作为御史中丞,他主要职责是负责监察、处理各种犯罪。朱元璋还让刘伯温做言官的首领,负有对皇帝进言的责任。这么一来,进言要得罪朱元璋,监察、处理各种犯罪又要得罪朱元璋的谪系,淮西圪囊派。这时的朝廷,主要是朱元璋的谪系,淮西圪囊派掌权。这些掌权派是不可能不犯错的,刘伯温得罪了他们,实际上就是得罪了朝廷的掌权派。朱元璋把这样的事情交给刘伯温来处理,确实是件加深了他与淮西派的矛盾。而今朱元璋走后不久,李善长来登门拜访,刘伯温吃惊过后,稍一思考,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来意。虽然心中更不高兴,但还是只得起身前去迎接。刘伯温提起笔来,久久不愿放下,嘴里嘀咕着:

“这么一大早,李善长来何事?”还没待他放下手中的笔,李善长早一掀廉子,走进书房来。看见刘伯温在写文章,双手一揖道:

“打扰了!”说着走上前去,认真看了刘伯温的文章,露出羡慕之情,脱口夸赞:“好文章,妙文章,御史中丞在书传世之作,真不该打扰。”

李善长虽不很精于文章,但眼力还是很犀利的。刘伯温此刻正在写的,正是他后来流传于世的《郁离子》,这郁是有文采的意思;离是八卦之一,代表火;郁离合起来是文明的意思,指的是若是帝皇能用他的言语,必可建设成一个文明强盛的国家。这部《郁离子》后来果然流传下来,直到今天。这是后话。

这天早上,刘伯温本来是有一肚子文章要写出来的,李善长来了,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文章是无法再写下去了,只好陪他客客气气地走进大厅坐下,待上茶的侍从离去,刘伯温与李善长四目对望,然后都微微地一笑。此刻,尽管刘伯温已经知道李善长为何而来,还是极温和地问道:

“不知丞相此来何事?”

李善长是以能“忍”能“装”称世的,本来有事要求人,却还故作矜持的样子,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听说中书省都事李彬让你给抓起来啦?”

刘伯温点点头。

“准备怎么处理?”李善长问。

原来,这个李彬是淮西人,李善长的同乡,也是李善长的死党,官任中书省都事,因犯贪纵罪,让刘伯温逮住,关进牢里。李彬的亲信张武,连夜赶到李善长家通报情况,请求李善长能出面救他主子出来。李善长大骂张武一通,这才一大早赶来了刘伯温的“诚意伯府”。

这回轮到刘伯温缓缓而言了,他沉思了一会开口说:“我受皇上重托,整肃朝纲,皇帝对贪纵之罪,向来深恶痛绝,我此次如果不杀李彬,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李善长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心想,这个刘伯温,也会用皇上来压人了。进而又想,这次若不能把李彬救下,在淮西老乡面前,还真是丢了大面子,于是又开口道:

“能不能这样,你把李彬从轻发落,待皇上回来,倘若问起,一切就说是我主张这么做的。”

刘伯温听了,心里由不得感到好笑,但嘴上还是说:“这可万万使不得,为了一个李彬,怎么能让丞相来替我承担这么大的干系。”

李善长听了,抬眼来看刘伯温,正好遇上刘伯温眯细的双眼。

“你非要杀了李彬?”李善长问。

“不杀不行。要不再请示一下皇上?”刘伯温说。

“你权力范围之内的事,用得着去烦劳皇上?”

“请示一下好,请示一下好。”

“行,你请示吧,告辞!”李善长终于恼羞成怒地走了。

165、

今天的春天,分外地明媚,可是到了初夏,却一直都没有下雨。眼看着农田积不起水来,秧苗插不下去。如此的旱情,按照惯例,不宜杀人。正因为如此,刘伯温虽然判了李彬的死刑,本来是决定过段时间再杀李彬。可是,现在经李善长这么一求情,他不能按照惯例了,刘伯温决定要立斩李彬!

送走李善长,刘伯温陷入了沉思。我已经得罪了朱元璋的谪系、淮西圪囊派。现在,李善长又来插手。如果,他真找出一点纰漏,我岂无葬身之地?罢罢罢!刘伯温只好将所书的“郁离子”整理好,放在一旁,再翻出李彬一案的卷宗,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还好,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真可谓是滴水不漏,纵然是天皇老子来,只要他讲理,就翻不了案。刘伯温大大地松了口气。

可是,这些个朱元璋的谪系,淮西圪囊派本来就很难惹了,这回得罪了李善长,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捣鬼。看来,这事还得再加一层保险。他李善长再捣鬼,无非是到皇上那里去搬弄是非。熟话说,凡事先入为主,我不妨早他一步将事情禀告皇上得知,到时候皇上心里明白,李善长未必能说得他动心。想到这里,刘伯温赶紧拿起纸笔,给朱元璋写了封信。书罢,自己读了一遍,言简意骇,文辞丰美,刘伯温得意地一笑,将这信连同李彬的犯罪材料,派人速速送往开封,交到朱元璋手上。

徐达与常遇春往北前去消灭元朝的最后势力,朱元璋坐镇开封府。此时的开封府,便成了摧毁大元帝国最后堡垒的总指挥部。朱元璋踌躇满志地坐在这里,每日里翻阅前方传来的捷报,心情一直都非常好。这一日,正看着北方徐达传来的捷报时,竟有人送来南京刘伯温的一封亲笔信。看着那游龙随意、潇洒自如而又遒劲刚猛的字迹,朱元璋不由暗暗地想道:莫不是,我这位先生又与李善长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么想着,朱元璋一时懒得去拆开刘伯温的信,却将信丢到一旁,自己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顺了刚才的思路,往下想去。如果,真是李善长有什么事情得罪了刘伯温,他是不可能给我写信的。除非,这李善长做了什么对不住朕的事情?这,也是不可能的。那么,该是这刘伯温抓到了李善长的什么把柄,来告他的状。可是,李善长这个人,是不轻易让人就能抓到把柄的。他对朕忠心耿耿,为人慎重,既不骄也不贪,更不会仗势欺人,能有什么把柄会落到刘伯温手上?

朱元璋百思不得其解,坐起身来,又拿起刘伯温的信,拆开看了不由得大怒。作为从极穷极苦人堆里走出的皇帝,朱元璋从小饱受贪官污吏的敲诈勒索,他的父母长兄,都死于酷吏和瘟疫。朱元璋参加了郭子兴的部队之后,在一次与元军作战时,曾发过誓言:有朝一日,我一旦能够当上皇帝,一定要先杀尽天下贪官。这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藏在心中的豪气与怒气。出身低微的朱元璋,想当皇帝自不待言。他对贪官污吏的憎恨,却是久积于心。皇帝高高在上,又是奉了天命,这是千百年来教给百姓的一份知识。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便成了明言正理。在大元帝国的末期成长起来的朱元璋,对大元帝国的腐败自然是感受得非常深刻,他把一腔的恨水自然都一股脑泼在这些贪官污吏的身上,最是容他们不得,随时有啖肉寝皮的**。

如今朱元璋当了皇帝,自然更容不下贪官污吏之徒。你这个李彬,竟是如此贪婪!拿了朝廷的俸禄,不去专心专意做事,反而去违法谋取钱财。岂能留你活命!朱元璋这么想着,大笔一挥,批了“此人当斩”四个字,让人带给刘伯温。

166、

从大的智谋上来说,李善长根本比不上刘伯温,可在许多具体的事情上,李善长还是料事如神的。从刘伯温那里回来,一肚子恼怒的李善长在书房中坐了许久:照这么看来,刘伯温是要明目张胆地来与我作对了。既如此,他就肯定也会料到我要全力地反攻。象这种事情要得到解决,我现在除了去找皇上,又还能去找谁?

李善长,在书房里苦苦地思考着:对,刘伯温一定会料到我去找皇上。既然如此,他肯定也会去找皇上。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无论什么事情,他刘伯温总是先人一步。我必须……想到这里,李善长大喊一声:“来人!”

贴身的亲信李敬贤闻声到来,抬头恭恭敬敬地望着李善长问道:“丞相有何吩咐?”

“你即刻派人前去,将刘伯温府上的前后门都给我盯紧,若有人出来,一定要紧紧跟踪,发现有去开封方向的,立刻回来报我。”

李敬贤领命,出去进行安排,不久回来报告李善长说:“果然发现刘伯温府上的刘青,匆匆地往开封而去。”

李善长听了,敦促他说:“再派得力人手,给我牢牢盯守在南京西口的路上,白天黑夜整日地守候着,如果看见刘青回来,立即给我截住。仔细搜查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第二天,李敬贤拿来朱元璋给刘伯温的回复。李善长看到“此人当斩”四个字,心里虽然对刘伯温怒不可遏,却也不敢私自扣留,陷入了深深地恼怒之中。

原来,自从李彬被刘伯温抓起来之后,朝庭上下官员、淮西老乡,大家的眼睛都望着李善长。特别是那些淮西老乡,他们向来将李善长看成是最得力地靠山。前来请李善长去救李彬的人,每天都络绎不绝,还有李彬的家人亲属给他送来了重礼,又一个个哭得象泪人一样。所有这些人救李彬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善长身上。现在,大家都知道李善长去找了刘伯温,去替李彬求过情,如果李彬真被斩了,别的不说,就说求情不给面子这一点,李善长也是恼火透顶了。他捏着朱元璋给刘伯温的回复,整整伤了一夜脑筋,第二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完全可以不让刘伯温杀李彬的办法。

李善长再次找到刘伯温,亲手把朱元璋的回复交给他。刘伯温看过回复,他们四目相望着。“皇上说李彬当斩,我也没办法。”刘伯温的目光似乎这样说。李善长似乎也读懂了他目光的言语,说道:

“看来李彬是逃不脱一死了,那么就在秋后问斩吧。”

刘伯温听了摇摇头,说:“像李彬这样的贪纵罪,用不着等到秋后,应当斩立决。”

“是啊,贪纵罪犯,是可以斩立决。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不能斩。”

“有什么不同?”

“如今京城久不下雨,干旱很久了,天灾之中,如果杀人……中丞大人是熟知天文的,应该知道这不太适宜吧。”

刘伯温一听,心想:你这李善长,还真有办法,李彬犯罪当杀,你先拿皇帝来压我,现在皇帝有了批复,你却又用天来压我,想将天不下雨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既然如此,我就都认了,看你奈我如何?于是对李善长说:

“杀李彬,天必雨!”

“果然这样,李彬自当……斩立决。”李善长说。

第二天,李彬被推到午门,在炎炎的烈日下砍掉了人头。他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着蓝天,似乎不明白他有这么得力的宰相撑腰,竟然也会让人给斩了;他更不明白,这时候,整个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杀了他李彬,老天爷马上就要下雨。这后面一事,当然是李善长的功劳。李善长虽不懂天文,毕竟随着朱元璋征战了十多年,对气象还是有些常识性认识的,他相信近几天绝对无雨,他要睹一把,而且,他现在也只能如此,他已经没有丝毫办法,阻止刘伯温斩李彬。

刘伯温是很懂得天文气象的,而且以前的许多气象预测都非常准确。可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况且是预测千变万化的气象。斩了李彬之后,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南京城还是日头高照,炎热似火,李善长暗暗高兴着,精心准备着。

刘伯温虽说有些遗憾,却不甚以为然,他这个能够治国,安邦、平天下的谋臣,却不能看到危险已一步步朝他逼来,或许他已感觉到了,还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