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熊希龄让他上山去2
沈从文当时不太明白这点,中年人似乎看透了沈从文的心事,笑着说:“小伙子,你别误会了。不是我嫌你穿得寒碜,是那看门的嫌我们穿得寒碜。不瞒你说,刚才这看门的还不让我进去呢。”
沈从文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中年人,憨笑着说:“真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急着想进去,就给他几毛钱。”
“给他钱就可以进去?”
“我刚才就是这么进去的。”
沈从文听了,掏掏口袋。全掏出来了,刚好有三毛钱,拿在手上,问那好心的中年人:“就这些了,够吗?”
“钱少话说好一点,应该是可以啦。”
沈从文连连点头称谢,拿了三毛钱走到门面的小屋。
这次他领了三篇文章的稿费,总共也只有五块钱。他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存放在汉园公寓的一个熟人那里,怀里揣了这五元稿费,兴匆匆地来到碧云寺下的那条小街。远远地看到屋前屋后都有枣树的两间小屋,沈从文心里充满温馨,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家。
他走过门前的那口井,只见那扇小门半敞着,里面似乎有许多人。
“海军、海军”沈从文大声地喊。
“是休啊,你来得正好,快请进。”胡也频出来,满脸是快乐的笑。
沈从文进屋时,一位知名作家在说话:“我已与新报联系好,近月就可能自己办一个文学周刊。”
知名作家说话时,还客气地对沈从文点点头。沈从文虽不怎么认识他,还是憨笑可鞠地对他点头回礼。
“只是他们的条件有些苛刻,这事我还得再同他们磨一磨,我相信他们会让步的。”这位著名作家信心十足地说到这儿,站了起来,对胡也频一笑说:“海军,你家来了客人,我们就先走一步。”
胡也频这小屋虽然比沈从文原本的窄而霉小斋要大一点,可也就是这么一点点,突然来了三个朋友,现在又添了沈从文,顿时显得有些挤,而且椅子也不够,本来就有一人站着了。胡也频进来,拉着沈从文与自己同丁玲一道坐在床沿上,听那位著名作家说要走,立马站起来,热情地邀请说:“再聊会儿,休也是搞文学的。”
“我知道,一颗新星,文章写得蛮好。”
沈从文听了,刚想谦虚几句,只见丁玲在一边对他竖起大姆子,羞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著名作家带着他的两位朋友很快离去,胡也频眨巴着眼望一眼沈从文说:“休,你听到了吗,他们要办刊物,你看我们是不是也想办法办一个。”
“能行吗?”
“怎么不行,有了自己的刊物,文章就容易发表了。有我们仨,不用别人的稿子,也可以撑起一个副刊什么来。”
“我可不敢这么说,别算上我。”丁玲在一旁泼冷水。
“这办刊,怕是要花很多钱吧?”
胡也频听后望着沈从文笑了,说:“这事我不是跟你说过几次了么,节约一点,有三十块钱就可以起步了。”
沈从文想到兜里的五元钱,又想到这个月慈幼院的二十元工资。如果自己不这么急着下山,再过四天,就可以领到那二十元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沈从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胡也频见沈从文沉默,还以为他在考虑办刊的建议,于是又说:“这样吧,我现在就给几位编辑朋友写信,或许会有一位能帮我把这事办好,到时指不定我的刊物还先出来。”
沈从文正认真地听着,丁玲笑了,说:“频,你就别自己安慰自己了,就算有位朋友给你敲定一家刊物,可是钱呢?办刊的钱从哪里来?”
“钱,钱不就是人挣来的吗。有我们俩,加上休,仨人要弄三十块钱难道还不容易。”
“说的轻巧,你说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胡也频望着丁玲,问:“多少?”
“就只有八块了。”
“我不是还有一篇文章的稿费没领吗。”
“是没领,可就是领了,最多也就两块。十块钱能过多久,谁知我妈的下一笔钱要一月还是两月才能汇来?”
“好啦,我不跟你说了。一跟你说,就是钱。我们还是先联系着这事,当然也要拼命地写,攒些钱来。休,你说对不对。”
沈从文看看胡也频,又去看看丁玲,苦苦地笑着。这时他有点儿后悔,不该这么冲动就跑下山来。再说,这样做对督办也有些失礼。
胡也频见沈从文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那么些事,还以为他是因为夹在他们俩中间为难,便不再说什么,拿出纸来给编辑们写信。丁玲见了,凑过去看了一眼又说:“频,别找没趣了,这刘编辑连你的文章都不肯发,他怎么肯让你来编一个刊物。”
胡也频也不理他,低头仍然写信。没两分钟,信便写成了,他拿在手上,说:“走,我们出去吃点东西,顺便把这封信发了。”
“还是在家里吃,菜都是现成的,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胡也频听了,走过去看看煤炉子,说:“不行,这火都灭了,要燃起来,得好些时间。”
“这又有什么,休来了,你们不正好聊聊。”
“我还得发信啊。”
“那信不发也罢。”
“我就要发,凡事不能只去想,得努力去做,去争取。”
“话是这么说,只是任何事情都得量力而为。到时就算别人给你个刊物做,你却拿不出头钱来,到时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
“我不跟你争了。休,你说说看,她遇事总这么顾虑重重的,怎么办大事。”
“我如果有钱,做事一定不比你胆小。休,你说说,现在生活的钱都快没了,他还托朋友帮忙要接手个刊物来办,这事是不是有点离谱。”
“休,你就说说,做大事是不是先得谋划着。”
沈从文听他俩人一人一句,低了头想想说:“我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正好拿到两篇文章的稿费,这回我请客。”
丁玲和胡也频听了,相互望望,丁玲开口说:“这不行,你到我这儿来,该我们请客才是。““还是我来请,我现在兜里就有五元,你们俩才有八块,我比你们钱多。”
“你充阔也不行,今天非我们来请。”丁玲坚持着。
仨人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在街头邮局边的一家小餐馆吃了顿便饭,完了等丁玲去付帐时,那店家告诉丁玲说:“你们的帐已付了。”
“什么时候付的?”
店家指着沈从文说:“那位先生一进门就付了。”
丁玲听后,用手指了指沈从文,说:“你这个人!”
沈从文只是憨憨地笑着,并不言语。
吃过便餐,天已经快黑了,如果是以往,沈从文会在此之前就匆匆地结束这次聚会,雇了驴上香山。但今天似乎不能回香山了,到汉园公寓去,房东已经说了,暂时没有空房。难道,今晚得去住旅店?沈从文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默默然一声不吭。
走出小餐馆,胡也频看看天色,说:“已经快不见路了。休,你今晚就上我们那儿去。”
丁玲听了,看胡也频一眼。丁玲没别的意思,只是家里太窄了一些,虽有两间房,一间小的做了厨房,要铺下一铺床确实有些难。
沈从文看到了丁玲的那一眼,正有些犹豫,胡也频又说话了:“到我那儿,只能委屈你到厨房住一宿。”
“不用,你人俩睡大屋,我住厨房。”丁玲很快接过话来说。
聪明透顶的姑娘,她已经感到沈从文象是有什么事,今晚不想走,而且还明白了沈从文是因为她看了胡也频的那一眼在犹豫。其实她很喜欢沈从文,对他有一种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在她眼里,沈从文不但长得非常好看,而且人又厚道,是个非常值得信任和依靠的好人。
当晚他们三人聊了很久,半夜过后,该睡觉了,丁玲坚持要睡厨房,与沈从文相持很久,最后还是让了步,对沈从文说了句完整的评价:“你这个人,真犟!”
沈从文虽然睡得很晚,照例还是天一亮就醒来了,遗憾的是丁玲他们俩还睡的正香。从厨房出去又要经过他俩的房间,沈从文就只好一直猫在厨房里,听着他俩一粗一细的鼾声,直到太阳已经照进屋子。
这时候,听到有人敲门。胡也频去开了门进来大声喊:“休,是来找你的。”
来人是香山慈幼院的,告诉沈从文说督办让他上山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