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四面楚歌三桓怨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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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知道老子来鲁后,便一直忙碌地准备,待他见到老子时,还是已经黄昏了。借着惨淡的夕阳,孔子认真地打量着老子,老子也睁大了眼睛,费劲地想看清孔子。“我已经老了。”老子突然说。

“你没有老,一点也没有老啊!”孔子说。

老子听了,摇摇头,张开嘴问孔子:“你看我的牙齿,还有多少。”

“真是没有几颗了。”孔子认真地看了之后说。

“你再看我的舌头,还在吗?”老子可笑地伸出舌头。

“还在,一点也没有损伤。”

“日子久了,软弱的东西总能存在,坚硬一些的,就可能没了。”老子感叹地说。

“你是说……”

“我知道这事你已经明白了。”老子打断孔子的话,问道:“你认为自己现在怎样?”

“不好!”

“知道不好,就是好。”老子说:“可是怎么就说过得不好呢?难道你不就是想做官么?如今位极人丞……”老子说到这儿突然打住。孔子等了许久,才轻轻地问道:“你认为,我还能做下去吗?”

“长得太快的东西,总是折伏得也快。更何况,这天地万物间还有个道理,就是祸福总是相依相存的。”

“我听到过你说的这个观点:福为福所伏,祸为福所依。”

“你认为是这个理吗?”

“是的,我现在的处境正是这样,你是这么认定的,是吗?”

“这个问题,我们还是放在最后谈,先谈谈人生。好吗?”

“看来,你对人生一定有许多好的看法,想找个人说一说。我赶来见你,真想听啊!”孔子说。

“既然是这样,我就一吐为快了。我认为:人生天地之间,与天地是一体的。天地,是自然之物;人生,也是自然之物。人有幼、少、壮、老的变化,犹如天地有春、夏、秋、冬的交替,没有什么可悲的。生於自然,死於自然,任其自然,本性就不会乱;不任其自然,奔忙於仁义之间,本性就会羁绊。一个人,如果功名存於心,就会产生焦虑之情;如果利欲留於心,就会增加烦恼之情。你说是不是?”

孔子听了,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知道前辈是在说我,可是,你能听丘解释几句吗?”

“当然可以,我就喜欢听你解释。如果我认为有理,我一定会听的。”

“是这样的,我之所以如此,只是担心大道不行,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罢了。我认为,一个人的一生太过短暂,如果不能有功于世、不能有为于民,将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啊!”

“你这样说,年青人听了,会非常感动的。”老子微笑着说:“可是,你应该了解这么一个事实: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劳人为乎?”

“前辈说的确实是事实,可是……”

“我说的这些,没什么可是,因为都是事实。”老子打断孔子的话说:“人之所以生、所以死、所以荣、所以辱,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道也。顺自然之理而趋,遵自然之道而行,国则自治,人则自正,何须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哉?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则违人之本性远矣!犹如人击鼓寻求逃跑之人,击之愈响,则那人逃跑得愈远矣!”

孔子听到这里,深以为不然。他突然又想起周公来,若没有周公,没有他的仁德、礼乐,泱泱之大的国家,又何以够统治,纷繁复杂的社会,又何以得到一统。这难道不是他努力的结果吗?可是,我是说服不了老子的啊!孔子在心里痛苦地喊道。他的学识太渊博了!难道,我们就没有一致的地方?孔子想了想,问道:

“天下一统,前辈认为是应该的罢?”

“天下当然应该一统。”老子冲口而出,说道:“可是,天下一统,也并不需要仁德礼乐啊!”

“那该用什么来统一呢?”孔子紧追着问道。

老子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认为天下的统一需要一种统一的思想。”

“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认为不是。天下一统不需要统一百姓的思想,而是需要百姓没有思、也没有想。百姓一旦有了思想,有了智慧,邪恶的事情就会滋生了。”

孔子认真地听着,问询地瞅着老子。

“正因为如此,圣人治世,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这样之后,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如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也。”

这样啊!孔子听了望着老子,心想,你是说老百姓太聪明了,社会风气就会变坏。最高明的统治方法,就是禁止人民思考。一方面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一方面却要消灭他们的思考能力,让他们满足于吃饭睡觉和生殖,不去想其他事情,这样天下就大治了?真是阴毒的想法啊!孔子在心里喊到。看见老子虽闭着眼,那深缝里却仍有一道光透出来,把自己的想法看得很清楚,孔子又只好叹一口气。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老子与他的同和异。他们都是主张大一统的,但统一的方法却是这样的大相径庭。老子认为明智的统治者要统,就应该取消文字书简,不让百姓有任何知识;而他孔子却要在天下推行他的道,要“礼乐征伐出自天子”,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只有天子为至尊。

听到孔子叹息,老子也呼应地叹息一声。此刻,他们都了解了对方,都明白了对方与自己的同异,都明白了彼此虽然都佩服对方,却是不可以说服对方。孔子想到自己的处境,再一次真诚地问老子说:“前辈,丘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有些危险?”

“我说过了,长得太快的东西,总是折伏得也快。你啊,虽然鲁国大权在握,只是处在三桓怨忿之中。单是这一点,已经要大祸临头了。更何况,人世间的事,总是祸不单行……”老子说到这儿,闭上眼睛,再不开口。

孔子听了,心想:好一个大祸临头,这己经足够了,如果还有二祸、三祸,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么想着,孔子与老子告别,一路思索着回府。

众弟子都在孔子府上等着,见他归来,都围上来问道:“先生拜访老子,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

“老子怎么样啊?”

“鸟,我知它能飞;鱼,我知它能游;兽,我知它能走。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我所见到的老子,他就象一条龙啊?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这个老子,真正是我的老师啊!”孔子感叹地一口气说到这里,望着他的学生们,那目光分明在说:我倦了,想歇一会啊!

学生中有理解力强的,首先告辞,众人随之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