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还鲁施教驱车回国
76、
晏婴审视地看了孔子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匆匆地走到堂上。齐王刚刚送走孔子,正要到后宫去欢愉欢愉,见晏子在几个大夫的簇拥下进来,只好重新坐回王座。君臣礼毕,景公问道:“爱卿前来,可有要事?”
晏子微微地欠了欠身子说:“老夫前来,是为泥溪之地。听说大王为留住孔子,要把泥溪之地相赠,不知可有此事?”
“是这样。”景公坦然地回答。
“老夫以为此举不妥。”晏婴说。
景公听了,并不言语,只把目光留在晏婴身上。晏婴头脑机敏,能言善辩;勇义笃礼,胆识超人。对内,他竭心尽力、拯救内忧,屡谏齐王,勤政爱民;对外,他既富有灵活性,又坚持原则性,出使不受辱,扞卫了齐国的国格和国威。晏婴身材不高,其貌不扬,从齐灵公二十六年继任为上大夫后,历任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宰相,辅政已达30余年,为景公非常敬重的人。早年,景公刚摄政不久,一次到晏婴家赴宴,看见了晏婴老迈而丑陋的妻子,就想将自己年轻美貌的女儿嫁给晏婴。在与晏婴一起饮洒时,景公与晏婴喝得高兴,突然问晏婴说:“那个妇人就是你的夫人么?”
晏婴平静地说;“是的。”
齐景公故作惊讶地说:“哎呀,怎么这样的又老又丑,与你的身份太不相称了。”
“是吗?”
“本王认为是这样。”齐景公说:“这样吧,本王有个女儿,又年轻又漂亮,我想把她嫁给您,你是不是赶快谢恩啊!”
听到这话,晏婴赶快避席答道:“内人确实又老又丑,但晏婴和她相濡以沫几十年。早先,她本来也是年轻、漂亮的;如今这样,只是岁月催人如此而已。我如今不是也老了么?只不过有个官位罢了。她既然己将自己托付给我,我又怎能因她年老色衰而把她抛弃呢?果然如此般地去做了,晏婴岂不是成了天下最薄情寡义的人。果真如此,君上显然也是不屑与我相交的啊!既然这样,又怎么能把你痛爱的女儿嫁给我呢?”
齐景公见晏婴无意抛弃老丑之妻,心中对晏婴更加敬重。至此以后,对他的劝谏大多能言听计从。这次晏婴对赐地给孔子有意见,齐景公很想听听晏婴的想法。
晏婴见景公望着自己不说话,知道他是想听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于是说:“老夫以为,孔丘的主张不可取。当今天下,孔丘所倡导的礼,最为盛行的在周国,其次在鲁国、再次宋国。可是现在,这些倡导礼的国家都不在当今天下的强国之列。周礼是否适宜于眼下,由此可见一斑。”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赏泥溪之地,为的是能留他住下来。”
“君上要留下孔丘,莫非是为了一个能容贤的美名么?”晏婴一语道破景公的用意。
齐景公听了,并不作声,只是笑笑。
“为此而留孔子于齐,很不合算。”晏婴又说。
齐景公还是不作声,再次笑笑。
“因为孔子不仅博学,而言非常善辩,又不断地在招收学生,到时候恐为齐国添乱啊!”晏婴望着景公,恳切地劝说。
“宰相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景公迎着他的目光问道。
“君上如果也认为孔子之道不适合于当前,留他在齐又只会给君上添乱,当然是让他离开为好。
“可是,孔子毕竟是当今博学的名人。”
“这事君上可以交给老夫来办,让他自己离开就是。”
“本王明白了,余下的事,就由宰相去办罢。”齐王沉吟了一下说。
晏婴听了,对景公行过大礼,高兴地领着几个大夫出了殿堂。回到相府,晏子对大夫陈司败交待说:“听说孔子是季氏派来的奸细,你去查一查,看看此事是不是属实。”
陈司败听了,会意地点点头,领命离去。
77、
孔子因为昨晚久不能寐,天已经大亮了还没有起床,刚睁开眼,闵子骞就来告诉他:“高子大夫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孔子听了,赶忙起身,来到前堂与高子见过礼,问道:“大夫有什么事情?”
高子叹了口气说:“情况有些不妙,听庄大夫说,夫子是季氏派来的奸细,晏婴的几个手下正在安排部署,待证据确凿后就要揖拿夫子。”
“我怎么可以是奸细,我又怎么去做季氏的奸细呢!”孔子苦笑着,摇着头问高子:“你信吗?”
“我不信。可是,晏子宰相做事向来是……”高子不愿当着孔子的面说自己宰相的不是,突然问孔子说:“宰相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夫子肯定听说过。”
孔子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早在景公刚继位不久,因为有了晏婴为相,他就有了恢复齐桓公时期霸业的雄心。只是性急了一些,等不及按晏婴的富国强兵一步步来走,而是想通过豢养一批勇士来建立自己的武功。结果,齐景公还真豢养了三个勇力超常的勇士:一个叫田开疆,一个叫公孙捷,一个叫古冶子,号称“齐国三杰”。他们一个个勇猛异常,力能搏虎,深受齐景公的宠爱。久而久之,又一个个恃宠自傲,为所欲为。不巧的是,这时齐国田氏的势力越来越大,联合国内几家大贵族,一连打败了掌握实权的栾氏和高氏。田氏家族势力的提高,直接威胁着国君的统治。而“齐国三杰”中的田开疆,又正属于田氏一族。眼看田氏的力量日益强大,齐国的王室受到威胁。景公想除去“三杰”,又担心力量不足反受其害。正犹豫时,晏婴抓住一个机会,灵机一动地设了一计,就用了园中的两个桃子,智杀了这将要危及君王的“三杰”。
这一天,鲁昭公来访问齐国,齐景公自然是设宴盛情款待。宴会上,鲁国由叔孙诺执礼仪,齐国由晏婴执礼仪。两国的君臣四人坐在堂上;齐国的“三杰”佩着长剑、态度十分傲慢地立于堂下。景公看着不舒服,却又不便当面喝斥他们。独有晏婴,转眼间想好了杀死“三杰”的办法。当两位君主酒至半酣时,晏婴胸有成竹地说:“园中金桃已经熟了,摘几个请二位国君尝尝鲜吧?”
齐景公大悦,传令派人去摘。晏婴忙说:“金桃很难得,还是臣亲自去吧。”
不一会儿,晏婴领着园吏,端着玉盘,献上六个桃子。只见个个硕大新鲜、桃红肉嫩、香气扑鼻,令人垂涎。
齐景公问:“就结这几个吗?”
晏婴说:“还有几个,只是都没有熟,熟的就只有这六个。”说完恭恭敬敬地给齐景公、鲁昭公献桃。两人一人一个金桃在手,相视一笑,津津有味地品尝金桃鲁。昭公边吃边夸奖:“这桃,味真甘美。”
齐景公说:“这桃子确实味美,叔孙大夫天下闻名,当吃一个。”叔孙诺谦让道:“我哪里赶得上晏相国呢?相国内修国政,外服诸侯,功劳最大,这个桃应该他吃。”
晏婴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佩吃,要叔孙诺吃,齐景公见二人争执不下,便说:“既然二位谦让,那就每人饮酒一杯,食桃一个吧!”
晏婴与叔孙诺这才停止谦让,两位一齐谢过齐景公,高高兴兴地把桃吃了。
这时,盘中还剩有两个桃子。晏婴说:“请君王传令群臣,谁的功劳最大,谁就吃桃,如何?”齐景公自然明白晏婴的意图,于是传令下去:
“君上赐二桃,功大者食桃!”
堂下的“三杰听了”,顿时热血沸腾、各言其功,皆自认为自己功劳最大。率先走上前的是公孙捷,他拍着胸膛说:“有一次我陪大王打猎,突然从林中蹿出一头猛虎,是我冲上去,用尽平生之力将虎打死,救了国君。如此的大功,难道还不应该吃个金桃吗?”
晏婴听了,说:“冒死救主,功比泰山,可赐酒一杯,赏桃一个。”
公孙捷听了,得意地端起酒杯接过金桃,很自豪地一笑,饮酒食桃,然后站在一旁,态度更加神气。
古冶子见状,厉声喝道:“打死一只老虎有什么稀奇!当年我送国君过黄河时,一只巨鼋兴风作浪,咬住了国君的马腿,一下子把马拖到急流中去了。是我,古冶子跳进汹涌的河中,舍命杀死了巨鼋,保住了国君的性命。像这样的功劳,你们说该不该吃个桃子?”
齐景公说:“当时黄河波涛汹涌,要不是古冶子将军斩鼋除怪,我的命早就没了。这是盖世奇功,理应吃桃。”
晏婴听了连连点头,忙把剩下的唯一一个桃子送给了古冶子。
一旁的田开疆眼看桃子分完了,急得大喊大叫道:“打虎杀鼋,算得了什么。当年我奉命讨伐徐国,舍生入死,斩其名将,俘虏徐兵五千余人,吓得徐国国君俯首称臣,就连邻近的郯国和莒国也望风归附。如此大功,难道就不能吃个桃子吗?”
晏婴忙说:“田将军的功劳当然高出公孙捷和古冶子二位,然而桃子已经没有了,只好等树上的金桃熟了,再请您尝了,我们大家还是先喝酒吧!”
田开疆手按剑把,气呼呼地说:“打虎、杀鼋有什么了不起。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反而吃不到桃子。现在我在两位国君面前受到这样的羞辱,还有什么面目站在朝廷之上呢?”说罢,竟挥剑自刎了。
公孙捷大惊,也拔出剑来,说道:“我因小功而吃桃,田将军功大倒吃不到。我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说罢也自杀了。
古冶子见了,更沉不住气,大喊道:“我们三人结为兄弟,誓同生死,亲如骨肉,如今俩人已死,我还苟活,于心何安?”说完,也拔剑自刎了。
“这么勇猛无敌的三个勇士,晏婴都能在谈笑间轻松杀掉,何况丘这么一个从不言勇的君子。”孔子这么想着,但又不甘心,于是对高子说:“我想再去见见齐王。”
“不知他还肯不肯见你?”
“怎么样都没关系。”
“那为什么还要去见他,去受委屈呢?高子有些不明白。”
“求个心安理得啊!”
“高子还是不明白。”
“如果不见,丘可以安心离齐矣!”孔子非常坚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