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入官场 任前思考1

28、

孔子回到阙里,走到屋前,突然地放轻了脚步。“晃咣、晃咣!”的织布声传来,这熟悉的声音,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了。母亲走啦,惠姑来啦,看来这织布声可以一直听下去了。这是女人的声音,有女人的辛劳,也有女人的气息。可母亲确实已经走了,要见她也只能是在梦中、在无穷的思念里。“母亲转眼已走了一年多,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啊!”孔子在心里问自己,开始回忆着这一年多来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时神游其中,就这么愣愣地站在自己的屋前。

要说是听到了孔子已经回来,不如是感觉到了孔子已经回来,惠姑下了布机,寻觅着走出来。“夫君!”她有些吃惊地呼唤他。

“惠姑!”孔子从沉思中苏醒,望着她,竟露出尴尬的神情。

“你怎么了?”

“我听到了你织布时‘晃咣、晃咣’的声音,想到了母亲,回忆着我这一年多来所做的事情。”

“是啊,母亲已经走了一年多了。”惠姑说:“只是,这一年多来,你一直做得很好,母亲如果看到我们,看到你今天很努力,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可是,我的官丢了。从今天起,孔子不能再替鲁国的牛、羊生产去努力了。”

惠姑有些吃惊地望着孔子:一直都在努力,做得好好的,怎么……“我们进去,我慢慢地告诉你。”孔子拉着惠姑的手,走进里屋。他一五一十,将上午发生的事情都讲给惠姑听。

“怎么会这样呢?”惠姑不平地问道:“你这么没日没夜地努力做事,又做出了这么好的成绩,结果,怎么能不让你再做下去?”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就是不让我再做下去。”

“究竟是因为什么?”惠姑坚持地问。

“因为我没有照顾我的上司,钟大夫私人的利益。”

“怎么会是这样,他替国家办事,你也是替国家办事,他怎么能要求你照顾他私人的利益?”惠姑愤愤地说。

“惠姑,我的好惠姑!”孔子拥着他的妻,动情地呼唤着,呓语般地说:“今生今世,能有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妻子,我心里非常非常的高兴。”

“官场既然这么黑暗,从此你就别做官了。”惠姑说。

“不,正因为官场黑暗,我才更要去做官。”孔子坚决地说:“黑暗里,更需要光明;浊流中,更需要清水。我就是要做这黑暗中的光明、做浊流中的清水,把黑暗照亮,将浊流搅清。惠姑,我今天这一路地走回来,一路地想着,已经想清楚了许多事情。我认为:我在乘田这个职位上的所作所为,是没有错的;但其中的不足,也是非常明显的。一个君子,为国办差事,就应该把自己全部的心思、智慧和精力都花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把这件事尽可能办好,办出成绩来。这,没有错。然而,官场中有邪恶的人,这些人不是靠做事、做出成绩来赢得上司信任、赞赏和嘉奖、提拔,而是靠为人、靠媚来得到上司的信任、赞赏和嘉奖、提拔,这是一些心中有私无公的人。我初为小官,不幸竟遇到了这样的上司,所以落得今天的下场。这,是我的不足。”

“这怎么是你的不足?”惠姑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终是败了,一个人没有做好事情,你纵然有一千个理由,败的原因中绝对有一个是你自己某方面没有做好,这就是你的不足。这次初学做官,对官场的黑暗视而不见,硬着头皮去撞,自然会头破血流。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看清现实,要适应现实,这是我总结的一个教训。”

“夫君今后准备怎么去做?”

“我一定要清楚我今后要做的事情,它是怎么样的一个现状,我该如何去进行;我还要清楚我的周围,特别是上司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该怎么与他们打交道。我要了解方方面面的情况;遇到事情,要多听别人的意见。我不仅要了解做事的情况,也要了解做人的情况。我不但要听熟悉的人讲怎么做好事情的意见,还要听他们说怎么做好人的意见。我现在已经非常清楚,懿子给我再介绍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官职,都有要做的事,都有要面对的人。从这次做乘田的失败经验来看,单是做好事还远远不够,还要做好人,千万不要让别人、特别是你的上司讨厌你。我想:把事做好,把人做好,这两条应该是谋求坐稳官位的秘诀。”

“这样一来,你遇上正直的上司还好,如果遇上邪恶的上司,不就是要同流合污吗?”惠姑问道。

“同流,但不合污。”孔子坚定地说。

“都同在一起了,怎能不污?”惠姑反驳道。

“心里清白,自然不污。”孔子望着惠姑,耐心地解释说:“官场之所以黑暗,是因为说起某官来只说这人做得怎么好,或是忠诚、或是老实、或是听话,这些评价,都是人凭了自己的好恶来说。官的好坏不应该是这些,而应该是他做成了什么事,做好了什么事。官场如果只强调做人就不会去重视做事,黑暗也就来了。因为人做得好坏,是评价的人凭了自己的好恶来说的。如果这个评价的人是个邪恶的人,他说的好人定是与他一样邪恶的人。我现在越想越明白:强调做人使官场黑暗,强调做事才使官场光明。官场现在为什么只强调做人,为什么这么黑暗,就是因为有邪恶的人。但是,你也要看到,官场里也有许多尽职尽责、拼命做事的正直人,他们是官场里的光明和希望。如果将官场比做两股汇在一起的洪流,一股是浊的、一股是清的。浊的一股是邪恶的人给搅合的,清的一股是正直的人给坚持的。官场的明暗、清浊就看这两股人谁的势力强大。正因为这样,我要去做官,要去增援清的、亮的一股的势力,我希望能通过我,与许许多多与我一样的人的努力,让官场清亮起来。”孔子越说越兴奋,终于忍禁不住喊起来:

“为此,我不仅要努力去做官,而且要想方设法做大官!”

惠姑听了,点点头,激动地呼喊着:“夫君、夫君!我支持你!”

“到我做了大官,能辅佐国君,能让国君听我说话时,我就要把一个个正直而又有某方面能力的人都提拔起来,把那些邪恶的人都赶出官场,让官场光明。到时候,鲁国就会非常强大,周朝的天下就会象周公时一样有权威!”

29、

“晃咣、晃咣”!织布机有节奏地响着,惠姑一边织布,一边抻了耳在听孔子读书。实际上,孔子是在看书,因为他根本没有出声,惠姑却象是听到孔子读书似的,美丽的眸子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屋外桑树下的孔子,虽然没能看到惠姑织布,却能从那“晃咣、晃咣”的声音里清楚地看到惠姑织布时的样子。但是,没过多久孔子就看不清惠姑的脸了,他的心已被周文王推演出的六十四卦所吸引,他用心地算着,有时甚至于掐着指来算。

“文王啊!你不愧是万世的人杰!”孔子在心里感叹着,又用心地来诵读:“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他一边读着,一边又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我最喜欢的,还是文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这个说法。人生是万物之灵,人生在世,自当如日月一般为人世做些事情。”说到这里,孔子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太阳,恭恭敬敬地一拜,然后继续读下去:“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孔子用心地诵读着,一遍、二遍、三遍,尔后又陷入深深地沉思。

“‘天人合一’与‘内圣外王’,这才是君子该达到的境地和需做成的事情啊!”孔子在心中喊道。

就在这时候,懿子来啦。为了不打扰孔子,他让马车停在阙里外面,一个人悄悄地走进来。看见了孔子在专心读着书,在感慨不已,懿子心中非常敬佩,小心地走近孔子,轻轻地唤道:“夫子!”

“你来啦,懿子!我真高兴,我正准备明天去看你。”孔子快活地说着,又大声地喊道:“惠姑,准备些饭菜,我要留懿子与我们一同进餐。”

惠姑应承一声,下了布机,走出来迎接懿子。

“你去忙你的,饭好了叫我们。我就在这里与懿子说说话。” 孔子对惠姑说。

“你在看什么书?” 惠姑走后,懿子问孔子。

“《易经》。”

“《易经》!真不容易懂。”懿子说:“《易经》起就是数,六十四卦,我没有会计技能,总是看不清。”

“这要慢慢地去理解。当然也需要些计算的知识。”

“计算的知识?”

“对,做儒,总是要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会计是为诸艺中书与数结合而派生出的一种,是一种技能。掌握了这种技能,能更好地做其他的事情,在做其事情中,也可以学习掌握会计技能。懿子,你不要小看了计算的知识,这门学问可是一切知识的基础,做学问,许多地方都是要用的。如果文王没这方面知识,他的视野再开阔,知识再丰富,联想感悟到的东西再多,也不可能将八卦推演成六十四卦。”

“夫子,我绝不是小看计算的知识,我只是感到自己这方面的知识太缺乏。今后,我还想请夫子多教我。”

“你肯学,我很高兴,我会教你的。只是关于计算的知识,我也不是学得很多。基础的知识,是我的母亲和外公教的,后来又到卫国向蘧伯玉先生学习,到齐国向晏平仲先生学习,最主要的还是自学……”

孔子较详细地介绍了自学计算知识的情况,懿子听后,高兴地说:“夫子,你对计算知识下了这么大的功夫,真令人敬佩。我想告诉你,这次给你新找的官差,是委史,就是做会计的。”

“好,这样好。因为工作的原因,会使我更努力地去学好这门知识。”孔子说:“懿子,我跟你说句实话,对于职位,我并不很担心,常常让我担心着的,就是没有任职的学问。我从没有怕没人不知道我这个人,我只怕没人了解我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才能。”

在懿子面前,孔子没有什么保留,敞开心扉,谈着自己的一些想法,懿子认真地听着,越听心里对孔子越是尊敬。他们谈得正浓时,惠姑出来,请他二人去用餐。

饮食相当的粗简,聪明的懿子心里明白,这肯定是孔子家最好的东西。孔子也知道懿子平时吃的都是美味,特意留他吃饭,只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能吃得下吗?”孔子问道。

“能,当然能。”懿子说着,端起一碗玉米饭。

“这就好,君子立志于学问、事业,不会因破衣粗食而影响自己的情绪,只要有食物能维系生命,就会去为学问、事业努力。”

懿子听了,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君子不想要富有和显贵?”

“这也不是。”孔子说:“富有和显贵,是人人都盼望着的,君子也不例外。但是不通过正当方法得到的富有和显贵,是君子所不耻的。贫困和低贱,是人人都厌恶的,君子也不例外。但是,不通过正当方法就甩掉贫困和低贱,君子宁愿心安理得地承受它。因为,做事手段不正当,就是邪恶。一个人一旦与邪恶沾上了边,就不再是君子了,也不可能有什么美名,这才是君子最怕的。”

“我有些懂了。”懿子说。

“说到底,还是只有具有仁德的人,才可以亨受幸福。”孔子最后快乐地说:“因为没有仁德的人,不可以长久地处于困境中,也不可以长久地处于安乐中;而有仁德的人,因为他只要实行了仁德就心安,所以无论处于困境中、还是处于安乐中,都能安心地实行仁道,亨受幸福。”

懿子离开时,己经是半夜过去很久了,孔子送他出去。俩人在墓道中又走了好一会,差不多走出厥里,在懿子的坚持下,孔子才踏了星光,依依不舍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