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我的大妈

大妈是我隔壁的一位手残跛脚老女人,她姓朱,不知道叫朱什么。

儿时,我的爷爷奶奶都很硬朗,在村里挣工分。大妈那时刚招了女婿,特别喜欢伢子。大人们把我交给大妈照引。大妈逗我玩,弄我吃,哄我睡,脚跟脚,手牵手,整天寸步不离。

那年头,大妈家住的茅草屋,墙是土砖坯,又矮又黑。屋前屋后,有几棵苦楝,还有稀疏的青草、花,一到热天,蝉儿吱吱地叫,野蜂嗡嗡地唱,蝴蝶翩翩地舞,小虫悄悄地爬。

那是个又闷又热的日了,大妈患疾,又烧又冷,就和我坐在屋山头的一棵枝茂叶绿的苦楝下,叶子遮住了骄阳,树荫下好清凉。大妈的脸上烧得通红,支持不住了,就歪倒在土坎上,哼叫着。大妈是残疾人,自然衣裤与众不同,上身是粗大的黑对襟衫,扣子只剩一颗,几乎**。下身是肥胖的灰色口袋裤,一根长久使用的又黑又粗的布带子系着,活扣儿早松了,白屁股露出一半。

大妈生病期间,生怕我跑开,掉到屋后的河沟里。烧得迷迷糊糊的了,大妈那只仅存完好的左手,抖抖地解胸前那颗扣子,喊我吃她的奶。大妈的奶子又焉又瘪,我正准备趴在大妈怀里吮吸时,听见屋后有脚步声响,顺手从旁边掐下几片幽幽的绿色叶子,盖在大妈白亮亮的屁股上了。大妈迷迷糊糊中,觉得屁股好清凉,一摸是几片叶子,感动地流了泪。

大妈把我当娇子引,他的几个伯哥伯弟嫉妒了,也要把他们和我样大的女儿,交给大妈引。大妈不肯,说引两个伢子责任大,她还要跛手跛脚烧火安置出工的女儿、女婿。伯哥气愤了,手指戳向大妈比责说:“家的不引专门引野的!”

大妈忍气吞声,没有引大伯哥的伢子。那年,乡下捎信,说大妈病危了,我和妻子一起探望。

那是冬天,寒风刀一样刮着,放眼望去,衰草遍地,枯树残枝, 河沟竭泽。赶到大妈家,已近黄昏了,残阳吐血。大妈家早盖上了砖瓦房,已是儿孙满堂了。她住的西厢房,有股老年人居住后呛鼻的霉味儿,妻子掩着鼻,我却感到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大妈蜷缩在一张古式木榻上,她的蚊帐熏得昏黑,破了几个大洞,被单又乱又脏,乱絮从**中挤出来。她不停地咳嗽,呼吸短促。

倏然,我感到鼻子好酸,真想放声大哭,只得含泪地喊声“大妈!”就坐在床前。大妈困难地睁开眼,见是我,挣扎着蠕动,唤我奶名,枯瘦的手抖过来,我紧紧握着,感到冰凉发抖。听大妈断断续续地讲,她都活了七十多个春秋了,死也死得了,现在又瘫了,阿屎阿尿不方便了,阎王爷怎不快要我的命了,见上我一面满足了。

没想到这是最后的诀别。不仅,就传来大妈逝世的噩耗,那时我眼眶里早盛满了思亲的泪水。只因大妈生前的影子,大妈慈母般的爱,在我的心灵上打下深深的烙印,尽管岁月如梭,冲不掉抹不去,使我怎样做人,振奋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