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余晖

老徐的儿子在镇企业上班，媳妇是国营企业职工。老徐的儿子媳妇很有孝心，就把老徐从乡下接来引孙伢子。老徐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干惯了农田活路，到镇上过舒适的生活后总是不习惯，内心憋得慌。好在儿子有部大彩电，镇差转台的节目新鲜。老徐就靠看电视打发时光。

一连下了几天雨后，镇里的电视节目播出一条惊人的报道，老徐那个村淹了，田里的水齐膝盖深，大片庄稼漫了顶，村里的干部群众都在抗灾排渍。老徐看着电视，脸都白了，老泪淌了出来。老徐那个村子最低，一下大雨就淹，他这一生经历过多少次淹水。现在虽然沾儿子的光，住上了楼房，享上了清福，但还有一些农民朋友、兄弟姐妹正在遭受水患的胁迫。老徐看电视的兴致大减，就对儿子说：“老家淹了水，我要回去一趟，你把伢子放到幼儿园去。”

儿子很理解爹的心思，就一再说要他注意身体。

到老家要赶几十里路，雨大路滑，车都骑不成，天没亮老徐就披着雨衣回乡下去了。老徐沿路一看，当真条条渠道涨满水了，庄稼地里一片白。老徐还有一幢旧房，借给侄儿在住，侄儿见伯伯冒雨回来，就心疼地埋怨：“您这把年纪了，还惦念个什么，回来干么子！”

老徐瞪了侄儿一眼，没说话，就径直到村电排站，那是防洪抗灾的险段。村支书是他培养起来的，见老徐一身泥水，脚趾丫都划破了还淌着血，心里就明白了。不用老徐请战，村支书对他说：“您老这把年纪了，就在家里享福，这防汛是我们年轻人的事。”

老徐心里想：退位也只几年时间，难道就嫌我老了?就瞧不起老家伙了?老徐就拍着胸膛严肃说：“防汛不分年纪，是大伙的事，这么大的水，我坐得住吗？”

村支书拗不过他这个老资格，就说：“您在电排站值班，有情况就报告。”

“这还不是坐着?我要到工地上去。”老徐认为要他守电站是在照顾他，“这事太轻松了。”

“您可是重担在肩啊！”村支书对他说：“电排站必须日夜排水，不能停排，更不能出任何故障。”

老徐一想，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天晚上，正在排水的泵突然发生故障。执机的师傅一检查，断定是一些杂物堵死了泵轮。如果不及时清除，水就不能尽快排出。面对好几米深的泵洞，执机师傅说只有回村里找会水性的青年来除杂。这深更半夜的，到哪里找呢?老徐刷地剥掉上衣，说：“我下去试试看！”

执机师傅连忙拦住他，“水深浪急，您不要命了!”执机师傅不知道老徐年青时就是远近闻名的“鹭鸶”，能在水里静坐一袋烟功夫。

“不要紧的。”接着，老徐已脱得精光。老徐缓缓下水，一个猛子潜下水，不一会他从水底弄出些许杂草。执机师傅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老徐用了刻把钟，才把杂物除完。等他上岸后，他气喘嘘嘘的，一下子跌坐在地。

“真是年龄不饶人啊！”累得精疲力尽的老徐叹着气说。由于杂物多，泵轮经常被塞死，老徐就下水清除确保了水泵正常运转。洪水退后，老徐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镇上。走时，他悄悄的，没让人知道。

这个村里的抗洪救灾成绩突出，市电视台和市报的记者闻讯下来采访。那天，老徐正抱着孙子在看电视，市台新闻节目里专题报道了他们村子。老徐好高兴好激动，心里真为村里人自豪。电视屏幕里村支书的镜头很突出，就连那个执机师傅也上了镜头，还佩戴了红花。播音员优美的声音配合着画面：“……当村电排站水泵的叶轮多次出现故障时，他临危不惧，多次跳入水深浪急的泵洞，迅速排出险情……。” 老徐的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了。

那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变得好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