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扯秧草
70年代初,我读小学。那时没有分单干,村里兴记工分。我只有10岁,每晚帮大人们扯秧。
在一块大田里,一陇陇绿油油的苗田秧,像女人齐耳的短发;深约尺许的水,在微风中轻轻**漾。苗田秧又像待字阁中的女子,透露出成熟的气息。从农村出来的人都知道,苗田秧扯了,洗净蔸底的泥块,露出灰白色的秧须,一把把用篾草扎好后,挑到田里去插。
扯秧时节,大约都是太阳西下擦黑的时候。因为,白天大人们出工,只有晚上扯秧,次日早上由男人们把秧挑到大田里,女人们白天插。那时,我们这些大小伢子一放学,书包朝家里一丢,腰扎篾草,腿系裤袋,就朝秧田里赶。帮母亲扯秧,其目的既体贴父母,又挣了工分。队里的记工员,拿着丈量的木杆尺,端着一个记工表,量平方米。扯秧是有任务的,根据家里大人们多少分。
扯秧的时候,任务一分,家里老老少少齐上阵。我的父亲在村里当民兵连长,爷爷晚上放牛,奶奶要烧晚饭火,几个妹妹太小,我就成了母亲的帮手。我最怕扯秧,就是怕水里的的蚂蟥。蚂蟥大的有蚯蚓那么长,盯在腿肚上,又痒又疼,用手抠不掉。蚂蟥盯的紧,又吸血,瘦瘪的身子,吸饱血后园滚滚的。后来,我用布袋套住腿子,那小蚂蟥就钻进里面去,直到扯秧完了,解袋后才发现。有时,那蚂蟥顽皮,顺着腿肚朝上爬,直爬到裤裆里,吓得我喊爹喊娘,朝田埂上跑,心惊肉跳。
扯秧是最脏最累的活。秧田里缺水,秧苗扯不动,喜欢断根。水蓄多子,那秧苗又带泥,一扯一大陀,洗也洗不净。扯了秧洗时,泥水溅到身上、脸上和头发上。夜蚊子咬脸,手一拍,脸上有泥又有水。说不定手上带了小蚂蟥,挠头皮时留在头上,也不知道。说不定小蚂蟥在头发里安营扎寨,生儿育女,那就严重了,非把头发剃成青光不可。扯秧是弯腰,时间久了,腰杆又酸又疼。站起来吐口长气,捶捶背,是最惬意的。
农忙季节,扯秧一般要扯到夜里10点钟,才摸黑回家。农户中伢多又大的,做母亲的最舒服,不仅工分挣的多,而且收工早。农村人都有团结协作的精神,先进的会帮助落后的,落后的扯完了,大家收工一路回家,扯着闲话儿,叙着家常。
扯秧的时候,大人们和伢子都集中在一块大田里,大家相互说着话儿,但都不像在插秧时讲晕话,因为自己的伢子们在身边不雅观,话题很多,涉及男女之事几乎没有。女人们在一起最大的弱点是吵嘴,起初正正经经讲话,不知句把话得罪了对方,就相互挖苦,吵架。一直发展到双方亲朋好友,形成对峙。但争嘴后过不了几天,双方在一起干活时,又串口讲了话。
秧扯完了,在河渠边掬捧清水洗脸,两腿在水面上摆几摆,然后就披星戴月回家,这一天算是划了句号。大人们一般走在后面,伢子们夹在中央,一是怕踩着路上的水蛇,二是怕碰着孤魂野鬼什么的。大家都显得轻松,家里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回去享受,而这时的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了。大人们就跟伢子们许诺,今晚挣了多少工分,赶明儿买双鞋,买件花衣服裳,伢子们的脸上又有笑意,又有困意,直打哈欠。
扯秧记工分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当年的父母现在都已经做了爷爷奶奶,享清福去了。当年的伢子们都进入了中年,自己的儿女长大了。扯秧,是农村永久的话题,只是时代不同了,现在的伢子们都过着骄惯的生活,不会再帮母亲下田扯秧了。对于重体力活,大多请外来工,1天付上100元工钱也不奇怪。
现在想起来,儿时扯秧时代似乎遥远,恍如隔世,又犹如昨天,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