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象牙佛 酒神的女祭司2

普尔热被杨恕昌奚落、羞辱,得一种痛苦不堪的搔痒病:神经高度紧张,晚上常常睡不着觉,并产生一些奇怪幻觉——那些被制作成标本的昆虫全活过来,密密麻麻,汇成黑色长云,缠绕住身体。这个梦魇般的幻觉长时间困扰,他疑心这是杨恕昌搞的什么邪术。

埃隆建议返回伊犁治病,他坚决反对:“按照旅行家的传统,走到哪里,死到那里,死到哪里,葬在那里。用中国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都快到南山了,怎么打‘退堂鼓’?任何困难都阻止不了我。新疆战局不会像长辫子杨恕昌妄想的那么乐观,库罗帕特金现在就在库尔勒,为阿古柏撑腰,只要俄国出兵,一个哥萨克骑兵对付一百个清兵,打败这些根本不懂军事知识的妄想者,尽快想办法督促锁阳买到骆驼,到敦煌就好办了。”

探险队启程那天,古城里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杨恕昌手舞足蹈,亲自放鞭炮。

香音在屋里笑个不停。

路上,普尔热的搔痒病越来越严重,无法忍受。

俄国驻乌鲁木齐大使派人专程送来要他们回国的消息。因为新疆形势发生变化。以前,俄国料定清朝无力收复喀什,在占领伊犁后就允诺:只要清朝收复喀什,俄国就归还代为管理的伊犁。没想到,左宗棠出师大捷,阿古柏走投无路,服毒自杀。清朝提出归还伊犁和已经逃亡俄国的白彦虎。

俄国当然不愿意把吞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百般刁难,不实现诺言,于是,局势严峻起来,战争一触即发,国内不得不催促探险队尽快回国。

同时还有一个不幸消息——普尔热的母亲已经于六月去世。

受到心灵和身体双重打击,他几乎一蹶不振。

事已至此,只有返回。

撤退那天,普尔热满腹惆怅,表情复杂,长时间地地凝望南方天空。他原来打算经过肃州进南山,顺路拜访一下左宗棠,想搞明白是什么赋予这个老人千里作战的智慧和勇气。没想到,一切落空,他与拉萨再次失之交臂!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继续雇用锁阳,回到古城后分道扬镳。

杨恕昌连连接到前线胜利消息,每天都与香音喝酒祝贺。

“大人,你是读书人,现在又当官,怎么还同小孩一样?”

“我高兴,快乐!唉,我要像丹宾一样,也跟左大人打仗。把俄国人割去的土地夺回来!”

“左大人是成吉思汗转世。那天,在嘉峪关城楼,你看呀,多像一头威风凛凛的老狮子!他的声音能让世界颤抖,只有成吉思汗才具备这样的神威,可是你呀,就会放鞭炮。”

“谁说的?我杨恕昌也能带兵打仗,范仲淹不也带兵了吗?”

“范仲淹是谁?”

杨恕昌一愣,忽然望着香音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杨恕昌不说话,只是猛喝,狂笑。

“我知道,你嫌弃我。”

杨恕昌醉意朦胧,趴到桌上。

香音忽然生气,说:“我跟你这么久,你究竟是咋想?娶不娶我?”

杨恕昌酒似乎醒了些,说:“娶你?娶你干啥?”

香音被他的憨态逗笑:“你是大男人,难道连娶女人干啥都不晓得?”

“对我来说,你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没有过去,未来更不可靠,说不定哪天一不高兴,就回到天上去了。”

香音低下头,犹豫一阵,说:“我的经历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因为有人几辈子的经历加起来也没有我多。”

“这么说,你是什么妖精?修炼了那么长时间?成精了没有?”

“我常听你和潘大人说中国汉族女人一生苦难深沉,其实,草原上的女人更是多灾多难。男人看起来像山,性格却像小孩子,要人哄,爱打架,打不过了就让女人拱着腰,他们走过去‘和好’。女人长得漂亮,能说会道,会唱能渗进男人心里的歌,能笼络住男人的野心。文成公主、王昭君、蔡文姬是宫廷女子,命好,有文人给她们写文章,写诗,唱戏,而我们的苦难只有六千大地才知道。”

杨恕昌酒意上来,睡着了。

香音揪住他的耳朵,说:“我今天非要听你说个话,说,娶不娶我?”

“我啥时候说要娶你了?”

“在肃州,有一次你和潘大人喝酒,你拉着我的手说这是天下最有韵味的女子,要娶我当老婆。所以,我就死心踏地跟上你,不然,图什么?”

“我说了吗?”

“潘大人在场,他可以作证!你还说第二天就拜天地,可是,过了一夜你又像没事人。我想,你军务繁忙,就没计较。可是,到这里,你还装糊涂!”

“……喝醉酒说的话,不能算话。”

“我算看清了你们读书人,没有一点信誉!在六千大地,荒沙可以淹没古城,但永远不会淹没男人说过的话,因为男人比天还高,比地还厚,他的话就像昆仑山一样坚不可摧!”

杨恕昌含糊不清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一个…歌女…”

香音浑身一震,松开手,呆呆地站许久,冰冷的泪水从脸上滑落下来。

她终于明白,杨恕昌把她当成了……

几天后,香音不辞而别,跟锁阳驼队去了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