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下 雪 三 日

晚上临睡觉前，带着哨音的西北风刮得土坯草房子颤微微的，让人不由得一阵心悸，慌忙拉着被子蒙上了头。次日早晨一醒来，推开房门，见厚厚的雪堆满门前，我慌忙从锅里拿出几个煮熟的山芋，顾不得烫手，背上书包撒腿就跑，没跑几步便被叉裆深的雪绊趴在地。

1974年的第一场雪，比任何时候来得都要猛烈。那年我10岁，念小学二年级。

摔趴下，再爬起，一路上就这样反复着。家离学校五里地呢，全是羊肠小道，还有几处小沟和水渠，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河岸的杨柳和槐树，在飞雪中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天与地显得是如此的苍茫，又如此地亲近。走着走着，一颗泪珠不听话地悄然滚落。怕是要迟到了，大眼睛黑脸膛的徐老师上的是第一节课，语文课，他喜欢训人，学生见到他都有种老鼠见老猫的感觉。他那睁大的双眼，盯在我身上，足以让我恐惧三日。我天生胆小，却又天生的爱面子，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如果因为迟到被他训斥一顿，我是多么不值得呀！想着，想着，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步子不由得加快了。

“报告！”站在教室门前，我怯怯地喊了一声。徐老师课正讲到兴头上，情绪不错，满脸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说：“进来。”我如梦初醒般地走到座位上，掏出课本，也不敢正视老师的目光，心不在课堂上，却在自己的脚下，一路上浅腰的胶靴内灌满了雪，慢慢在融化，想用手清除积雪却又不敢，任冰水噬咬着我的双脚，直到下午放学回家，才换下湿袜在锅灶内烘烤。

次日，雪仍在飞飞扬扬的下，我还得上学。忽然想起村西的大沙河，涉过此河可省路程二里地。于是，我走到河边，脱下热乎乎的鞋和袜子，准备趟水而过。河对岸几个其他年级的学生见状，驻足观看，大声喊着“加油”。4米宽的河，仿佛一个世纪，显得太长了，踏碎的冰块割咬着我的小腿，说有多痛就有多痛，待我走到河对岸时，下身几乎失去知觉。自然的，那天没有迟到，徐老师投以我赞许的目光，我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全神贯注地听着，记着……第三天，雪还在漫天飞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好在星期天不要上学。猫在被窝里似睡非睡的，全家人都这样，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这是饿的信号，我说：“娘，我饿。”两个妹妹也跟着嚷嚷起来喊饿。父亲便说：“人是一盘磨，睡倒就不饿。”我知道，一天两顿饭的习惯不会因为我们的抗议而改变，家中乏粮啊！于是，便努力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入眠，恍惚中，飘飘扬扬的白面从空而降，一大锅白馍馍便呈现在我的眼前……苦难是一所大学，它教会我们如何改变现有环境，如何同命运抗争，三日大雪，将永远储存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