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 能 忘 却 的 情 结

每年正月,我总爱到乡下亲戚家走走。

小时候,我家的生活过得较为艰难,姊妹四个,全靠父亲母亲每天十六分工(约合人民币0.9元)养家糊口,由于母亲身体状况欠佳,姐姐又早嫁,70年代中期,家庭生活愈加困顿。每年进入腊月之后,父亲那多皱的面孔上,仿佛又纹路陡增,成夜地唉声叹气,我知道,生产队里又要分红了,我家可能要拿出不低于一头肥猪售价的的钱来,好让乡亲们分点钱,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生产队有四口大塘,每年祭灶前后总要抽水逮鱼,每家分个三十、二十斤,于是父亲便把最大的几条鱼挎到集市上,卖个十元、八元的,顺便在食品站买个五、六斤猪肉,再买几斤豆腐、千张,加上咸制的小鱼、晒干的扁豆皮、茭瓜草,便成了除夕、年初一端放在桌上的全部菜肴。餐桌上,不懂事的我和两个妹妹,张开大口毫无顾忌地吃着猪肉、咸鱼,父母亲则端坐在一旁满脸怜爱地看着我们,偶尔只夹些扁豆干、茭瓜草放在碗内。两顿年饭之后,端下餐桌的几碗菜再也没有露过面,放在土菜橱内,等待客人到来。而真正来了客人,只有父亲能够陪餐,家中其他成员,只能在厨房嚼着腊菜、萝卜干或老白菜,可惜菜里看不出什么油星。

到了年初三,我和两个妹妹便开始拜年。大伯、三叔家跟我们住在一队,年初一时自然就拜过年了,得到几捧葵花籽或玉米花,已让我们乐不可支,根本无法奢望能在他们家吃顿饭,要去吃饭也是父亲的份儿。所以,对于几门住址较远的五叔家、姨娘、姑娘家,虽说相距几十里地,地走需要几个小时,但我们姊妹仨还是乐意去的。她们家的经济状况要比我家强得多,到了那里,不仅可以大口吃肉,还可以呷些小酒,吃到一些在我家从未吃过的鹅肉、鹅肫、糖果,更重要的是,可以在那里一玩几天,打着扑克,砸着“老鳖”,听听矿石收音机内传出的优美乐曲。我家虽穷,但亲戚们从不小瞧我们,给我们夹菜、倒茶,甚至晚上帮我们洗脚,临别时,还给我们装一些花生、花馍馍,寄寓着新年更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从中专学校毕业后,分配在一所偏远的中学任教,每年的拜年活动一如既往。九十年代,我转入乡镇人民政府工作以后,其间有一、两年,没能到远方的亲戚家拜年。一次,几位弟兄来到我家,席间谈及双方父母身体状况时,一位老哥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不能地位比我们高了,就把我们忘掉了。现在的路修通了,一车能开到门前,不像你小时候要地走几个小时……再忙,你不会半天时间都抽不出吧?”一席话说得我面红耳赤,但我并不介意,反倒愧意重重。是啊,随着现代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路宽敞了,车辆增多了,通讯工具普及了,而亲戚朋友却十年八年见不上一次面,通不了一次电话,这除了工作节奏快、事务繁多等客观因素外,我们难道主观上没有一点欠缺?从这以后,每年正月,我便不间断地往乡下亲戚那儿跑,不管工作多忙,不管天气多么恶劣。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不能忘却的情结——那永远割不断打不碎的乡情,那浓浓如醇的亲情,是我成长的摇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