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 尊 嵌 在 生 命 中

念小学那年,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我迟到了,到教室门前心里就打着鼓,怯生生地喊了声“报告”,老师看了我一眼,仍在讲他的最大公倍数和最小公约数,我的泪水不听话的从眼眶溢出,羞而生怒,我干脆就站在门前不动了,同学们劝我,我也不听,直到第三节课,班主任陪着那位老师来到我跟前,说是只顾讲课,没有听见我的“报告”声,也没有看见我,纯属一场误会———我当然知道那是托词,我这时才顺着竿子往下滑,擦干泪痕走进课堂。事后,有人说我太任性,我说,不,我要自尊。

上初一那年,一次,我和一群农村孩子往二十里以外的镇上去,打算买几本课外辅导书,走着走着,身后来了一辆“东方红”拖拉机,于是,大家一蜂窝地跑上去,趴上车,司机停下车,用愤怒的目光盯着我们,然后就是一阵痛斥,勒令我们必须下车。我红着脸第一个蹦下来,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后面的伙伴们任凭司机硬一阵软一阵,笑嘻嘻地顾左右而不言,就是不下车,司机无奈,只得负气上车,把车门狠劲带上,启动车子,默许了他们的搭车。事后,伙伴们叙述了上面的过程,并为我徒步行走至镇上惋惜,我心里说,当自尊和劳累成为单选题的时候,我宁愿选择劳累。

我上中专那几年,家里经济特别困难,吃、穿、用等方面,比起一般同学都要差一些,但偏偏我又是一名学生干部,常常抛头露面奔走于校园上上下下,神气活现的。个别人便以我的家庭情况引为谈资,说我穿来穿去还是那几件衣服,又说我一个月舍不得吃一顿肉,家里穷得不行。我一羞之下,跑回老家,让父母和初中班主任为我筹借二百元钱,购买了一台深圳产收录机,成为当时学校学生中唯一持有收录机的。提在手上,满校园地逛**,并用音乐磁带开展“教唱歌”活动,次年的元旦文艺联欢晚会,学校近一半的奖项被我们班拿下,年少的我,为自己找回了自尊,也为班级赢得了荣誉。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中专学历偏偏走进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尽管我拼命地工作,小心谨慎地做人,但小瞧我、挖苦我的言行仍一次次地冲刷着我的心灵。于是,我修学历,写“豆腐块”,获得了学历,挣来了名气,几年后,那些同事眼睁睁地看着我走出校园,被行政机关调任,羡慕死了。

行政界的哥们待我并不薄,唯才是举,放手任用,29岁便让我成为镇政府的副职,管理一大堆既耗神又不讨好的工作。有时候,头儿工作压力一大,便施展起他们固有的霸气,颐指气使是轻的,还当众把下属训得个面红耳赤。一次,头儿板着脸敲着桌子说,我就是组织,我一纸报告可以改变你的一生,你信不信?我嘴上说,信,笃信,心里却在想:逑!都是PLC的打工者,凭本事吃饭,谁主宰谁呀,于是,半年之后,我客客气气地递上辞职报告,走上一条我从未走过的既新奇又陌生的路。

转眼间,我在律师行当里已打拼了好多年。穿行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奔走于当事人和司法人员之中,便拥有了一份自己可以支配的空间。不需要仰人鼻息,不需要唯唯诺诺,只需要奉上一份真情和感动,把自尊嵌在心间,便不会看着有些同行挣得年薪百万而叹息,也不会因为个别同仁铤而走险身陷迷途而窃喜。因为我明白,在物欲横流世风日下的今天,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许多情况下,金钱是需要自尊来换取的,这与我,是不合算的。一个人不能没有自尊,正如植物不能没有水分一样,倘若一个人迷失了自我,放弃了做人的底线,那么再多的财富只能挂在干枯的肉身上,风化成金灿灿的物质标本,供人们去评点。

物质极度丰富,吃饭并不十分困难的今天,没有人会穷得像陶公那样,连五斗米都拿不出,只是钱这个东西,它像个魔阵,很会控制人,没有它断然不行,有了它又想无限多,纷纷攘攘没有止境。因而,谁要是再为日常生活之外的欲望折腰摧眉,那定然是自找的,可以理解但不值得推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合适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人是多元化的有色群体。

为了自尊,可以苦,可以累,可以哭泣,可以欢笑,但绝对不可以放弃追求,放弃奋斗,放弃抗争,这就是我的人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