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如果以上说的这些狂妄,完全是个人行为,说到底也就是人品性情问题,也不至于会造成谢灵运后来的冤死。
面对下人或者同僚,也许都无所谓,别人即使看不惯你,但也碍于你家族势力不敢怎样,但是如果跟皇帝也狂妄,那绝对就犯政治幼稚病了。然而悲剧的是,天真的诗人把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宅心仁厚的皇帝终于一忍再忍,最后把谢灵运一刀两断了。
东晋消亡前,刘裕废晋自立为宋之后,谢灵运就有点老三老四的,刘裕必然会对这位自负清高的谢灵运怀有疑忌,不可能委以重任。
刘裕在位不过三年就死去,后是刘义符即宋少帝当政,但大权旁落在一些重臣如徐羡之等人手里,徐羡之看不惯谢灵运,调他做永嘉太守。结果谢灵运到处游玩,民间诉讼一概不问,后来干脆称病辞职。
如果谢灵运真的是寄情山水,远离政治倒也罢了,不过,他清高的背后却有着对政治的一种极端渴望。
中国文人,十有八九都自称清高,但真清高者少,假清高者多,说是不想做官,其实,每晚都在做“学而优则仕”的梦。其实,他在插手刘宋政权最高层的接班矛盾。《资治通鉴.宋纪二》载:“南豫州刺史庐陵王(刘)义真,警悟爱文义,而性轻易,与太子左卫率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慧琳道人情好款密。尝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
天真的诗人怎是职业政客的对手?这一次,他是站错了队伍,选错了投靠的对象。直到有一天,刘义真被人干掉,刘义真的弟弟刘义隆为帝,他才如梦初醒。
不过,幸运的是,宋文帝毕竟不是小肚鸡肠的文人,为巩固其统治,对世家大族采取笼络政策,由于谢灵运名气大,被征召为秘书监,还被指定撰修晋史。但时隔不久,谢灵运就看出皇帝对他表面上尊重,实际上“惟以文义接见”,只是要他充当一名文学侍从罢了,并无政治上加以任用的意思。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试想,你谢灵运曾经是自己皇帝竞争对手刘义真的人,无论如何,当上皇帝的刘义隆也要防着你一手,也是帝之长情。但谢灵运的狂妄没有所收敛。没事就带领大队人马开山劈路,搞得周围地方官以为是叛军来了。
谢灵运经常闹辞职,没事就称病不上班,自己到处旅游。有时挖池种树,有时一日一百多里,十多天不回来,文帝实在受不了了,暗示他主动辞职,结果他还真的辞职了。
辞职也把,乐得终日出游,但别搞得到处山动水响的,加上自己平时的言行确实也太老卵,终被地方官员纠弹,要治他的罪。文帝没办法,只好派人捉拿他归案,谁知谢灵运不服,反把有关吏员扣押起来。他还赋诗一首:“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将刘宋王朝比作暴秦政权,并以张良、鲁仲连自比,暗示要像他们那样为被灭亡的故国复仇雪耻。
这种行为和言论,如果皇帝再不下罪,这个皇帝确实也不好对底下的大臣交待了。谢灵运被捕后,朝廷要法办他,但刘义隆还是不想跟他多计较,亲自下诏,说“谢灵运多次谋叛,依法应诛,但谢玄功勋赫赫,应对他的子孙‘宽大为怀’。”,死罪免去。
于是把他发配岭南,他还是如故,处处嚣张,又得罪了地方官员,最终被反对派狠狠奏了一本,诬告他“买兵器,结健儿”,要谋反,这次皇帝是彻底毛了,你这小子,我一次次地不跟你计较,你反而更加来劲了是不是,罢罢罢,“诏于广州弃市”。
据说谢灵运临终前也有所悔悟,叹息说道,真是小狂风雅,中狂讨嫌,大狂送命。
谢灵运不愧为山水诗的祖师爷,但是在后世长河中,却很少有人称赞并学习他的为人,也很少有人认可和同情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