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华连诚想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天下姓华的人多得很,‘我死则国生,我生则国死’这句话是国父孙总理说的。”
刘柳说:“你真谦虚。”
换完药后,刘柳站起身来,端起了盘子,华连诚心想机不可失,问:“刘小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刘柳一本正经地问:“嗯,是哪一位啊?”
华连诚轻轻咳嗽了一下,说:“是一位护士,年纪比你大两三岁的样子,她叫安宁,也是上海红十字救护队的,你认识她吗?”
刘柳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华连诚“哦”了一声,满脸失望之情。
刘柳见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华连诚有些不高兴地说:“不认识就不认识,这有什么好笑的?”
刘柳忍住笑,说:“我跟别人打赌赢了,能不高兴吗?”
华连诚诧异地望着她,问:“你跟谁赌啊?赌什么?”
刘柳笑道:“我跟你的心上人打赌啊,赌你见了我会不会问起她,赌注是一对银耳环。我赢了能不高兴吗?”
华连诚又惊又喜,问:“原来你认得安宁,她现在怎么样啊?”
刘柳说:“你可是不打自招哦,亲口承认了宁姐姐就是你的心上人!回去我跟她说,她非得把玉手镯也输了给我。我来之前,她还一直说你不才会挂心她呢。我跟她打赌,可从没输过。”
华连诚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措辞。
刘柳见逗得他也够了,连珠炮似地说起来:“宁姐姐可是一直在关心着你呀。知道你受了伤,担心得不得了,叫我一定要来看看你。这下好了,我回去把好消息一说,她准得乐疯。你也许纳闷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吧?她被她父亲看住了,说兵荒马乱的,不准她外出。宁姐姐又哭又闹,折腾这么多天,还是没法子。”
华连诚说:“她在家最好。这样,他父母也放心。请你转告她,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两人正说着,随着一阵喧声,医院里涌进了一批前来慰问伤兵的青年学生,病房门被打开了,当先进来一人正是华连智,他喜孜孜地冲着华连诚喊道:“大哥,可找到你了!”
一人接着冲进来,一把拦腰抱住了华连诚,叫道:“大哥!”
华连诚见那人竟然是三弟华连信,惊喜交加,一切伤痛忧愁刹那间都抛到九霄云外,抱住了怀里的连信:“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
连智说:“可找得我们好苦!上海开战这么多天,家里人哪天不惦记你呀?可战局这么乱,上哪找你?还是多亏了这个……”说着扬了扬手里报纸,正是刊登着十连在吴淞英雄事迹的《救亡报》,“幸好我有个同学在报社工作,这才打听到了你的下落。”
华连诚问:“阿爸阿妈离开上海了吗?战火越烧越大,两位老人家不能再固执了。”
连智说:“我也一直劝爸妈,实在不愿意离开上海,就先到公共租界或法租界避一避也好,反正阿爸在那边认识的朋友也多。”
华连诚惭愧地说:“到上海一个月了都没去拜见父母,儿子不争气,没能御敌于国外之外,让父母牵挂受累,实是不孝。”
华连智说:“阿爸阿妈都很明事理,没有一丝责备你,反而说你是我们家的骄傲,是我们兄弟的榜样!阿爸叫你勿念家里,一心一意杀敌,报效祖国和民族,那才是大孝。”
华连信说:“大哥以前不是常跟我说:‘青年应该在军队这所爱国主义教育的大学里,变成堂堂的男子汉’。这句话说的真不错,我以后也要参军!大哥你们打鬼子可得悠着点,别都打光了,留点儿给我们打打。”
华连诚笑着说:“那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德国元首希特勒说的。再说,打鬼子可不是好玩的事,别想得那么简单。”
刘柳见他们兄弟说得正热闹,便悄悄地退出去,带上房门。
华连诚将那柄铭有“竹崎义志”字样的日本军刀交给连智:“这把军刀是我们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作为我们这些青年军人的抗日纪念,我不能面呈阿爸阿妈,就由你代为转交,也算是尽了我的一点孝心。”
连智接过军刀,说:“阿爸也有东西交给你。”从背包里拿出卷起的一面旗帜,交到兄长手里。
华连诚展开那面尺许见方的旗帜,只见白布中央用墨汁写着“血沃河山”四个大大的草体,旁边有几行正楷小字,正是父亲的手书:
“国难当头,倭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吾幸有子,出征御寇。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躯。河山破碎,何惜此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华连诚热泪盈眶:“你转告父亲大人,孩儿决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当下将这面旗珍重收下。
连信递上一个包袱,说:“秋天到了,晚上凉,阿妈替你赶制了一件丝棉背心。”又拿过一个暖壶,“这里装着你最爱吃的八宝饭,是阿妈一早就做好的。”
华连诚接过包袱和暖壶,心想:“父母的养育之恩,我这辈子是没指望报答了。”问连信:“听老二说,你不是和连孝一起回老家了吗?”
连信说:“是。不过我又回来了。”
华连诚骂道:“傻小子,上海战事这么紧,只有人往外跑,你怎么反而跑回来了?”
连信争辩说:“谁说只有人往外跑,这些天军队不都往上海开进吗?”
华连诚说:“打仗是我们军人的事情,你们还是学生,能起什么作用?白白送死。战争有我们这些军人去死就够了。”
连信说:“抗战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光是军人的事。抗日救亡,人人有责,有的钱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哥,你还记得吗,我读书用的钢笔、书包,都是你用过的,我穿过的衣服,改改又给四弟穿,阿爸就是不肯给我们买新的,我一直怨阿爸抠门,是个葛朗台。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一?二九那会儿,阿爸给第十九**军捐了一万大洋;航空救国运动,阿爸又捐款八万给航空协会;八?一三以后,又认购了救国公债十二万。我才发现阿爸真的很伟大!大哥你就不说了,二哥也不过比我大五岁,他们组成战时服务团,不怕危险,慰问部队,抢救伤员,很了不起。我们全家人都在为抗日做自己的贡献!我十八岁了,成年了,也不能落后,这些天我和同学们组成侦察小组,也能起不小的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