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屋顶上的混战一结束,纱厂屋顶上的日军开始朝这边开火了,但最南边的这座房屋原是一家高大的徽式建筑的旅馆,比纱厂还要高一些,黑顶白身的马头墙高高耸立在屋顶两侧,原是用于阻挡火势的封火墙,中国军队躲在厚实的墙后,根本无惧射来的枪弹。

下面的几间楼房里依然有日军通过在墙壁上开凿的射击孔或沙袋垒筑的窗口往外开火,中国士兵往下扔的手榴弹落地爆炸,无法恰到好处地杀伤日军。华连诚灵机一动,让士兵们解下绑腿,用几根绑腿带连接起一根长绳,一端绑上手榴弹,趴在屋檐上看好**和长度,拉燃手榴弹,手持另一端,从日军火力点的上方垂直放下。当时中国军队普遍使用的仿德制M24木柄手榴弹拉燃导火索要5—7秒后才爆炸,杀伤半径5—7米,这样一来,手榴弹正好放落到火力点的正前方,凌空爆炸的手榴弹破片四处飞扬,开火的日军非死即伤。

士兵们纷纷效法,用这种方法连续干掉了好几个日军火力点。

符长生爬到华连诚身边,指了指下面:“连长,鬼子呆不住,从楼房里溜出来了。”

华连诚找了个屋檐上的缝隙往下一张,果然见日军纷纷从底下楼房墙壁的暗门钻出来,通过一道街垒退往纱厂。

他这一望之下,也不禁暗暗惊叹日军工事构筑的巧妙:这一道街垒是长条形垒筑的沙袋墙,通过这条横向街道,一头紧贴着这家旅馆墙壁,正好围住暗门,一头连着纱厂的偏门,成为日军来往的通道。由于沿街楼房的阻隔,中国军队在进攻的纵向街道上看不到也打不到这里,而一旦冲进横行的街道和丁字**口,就会立即陷入前方的工厂和侧方街垒的双重火力夹击,而中国军队的后继火力却难以支援。

符长生恨恨地说:“不能便宜了这帮狗崽子,用手榴弹砸他们!”

中国士兵们靠在马头墙后,不用探头,看准方向,将一枚枚手榴弹抛向下面的街道,雨点般的手榴弹越过墙头落下,成堆的爆炸声中夹杂着一片日军的鬼哭狼嚎。

“太他妈的解气啦!”符长生乐得龇牙咧嘴。

没有预料到中国军队会采取从屋顶进攻这一招,显然是日军指挥官的失策,而若不是日军施放毒气把中国军队逼上屋顶,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轰、轰”,纱厂屋顶的日军掷弹筒开火了。日军操纵这种曲射武器得心应手,尽管隔着墙头,打得却非常准确,不少中国士兵被破片击中。

日军的机枪手也瞄准了屋顶,只要中国士兵从墙后一露头就猛烈射击,中国军队被压制在屋顶不能抬头。

“上面呆不住咱们就下去,换个地界打!”符长生毫不在乎。

屋顶上到处都是被炸开的大洞,中国士兵们纷纷跳进楼房内,往楼底跑去。楼房里面的日军已经全部逃走。

由于门窗被封死,加上天色已黑,楼房里一片漆黑。华连诚走在楼梯上,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传令:“大家加快步伐,赶快通过暗门撤出去!”

突然,从底层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跟着闻到一阵皮肉焦糊的刺鼻味道,众人毛骨悚然,不知道下面的弟兄们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有人端着枪赶下去相救,但一下去,也是传来连声惨叫。

华连诚拦住继续往下冲的士兵,探身往下看去,只见黑乎乎的楼下闪起一串串耀眼的电火花,几个士兵在惨叫声中痛苦地扭动身体,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电网!鬼子在一楼拉上了电网!”他额头上冷汗涔涔,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怎么办?”众人都把眼光投向连长。

华连诚想了想,说:“还是回到屋顶,从原**撤走。”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沮丧,他很明白,这等于前功尽弃。

当**队又爬上屋顶,冒着日军的火力退回到原先街道上的阵地。一**上,又有十几个人被打死在屋顶。

经过那家盛丸料理店时,由于一**屋顶的阻隔,纱厂楼顶日军的枪弹已经打不到了,符长生从屋顶朝洞口下望了望,便怔怔不动了。

华连诚命令旁边的士兵:“赶紧用绳子绑上重伤的弟兄,把他们拉上来。”

符长生冷冷地说:“不用了。”

华连诚一惊,探头下看,只见那些戴着防毒面具的伤员个个肚破肠流,已经被日军的刺刀捅得不成人形。他一时也呆住了。

符长生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注1:当时战车连军官的军衔高于一般部队的同级军官,其连长军衔为少校,副连长为上尉。

抗战爆发时,南京方山成立的陆军战车团是中国最精良的装甲部队,共有三个营:战车营、搜索车营和战防炮营。战车营下辖三个连,其中第一连和第二连装备英制维克斯坦克,第三连装备德制I型坦克。这个战车团参加了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损失殆尽。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敌我火力相差悬殊,另一方面中国军队在坦克的使用上也存在很大问题,尤其突出的是不懂步坦协同战术。据当时任第9集团军司令部作战科长的史说回忆:“第87师突入杨树浦租界内。我国仅有的一个坦克部队南京装甲团奉命派来战车两个连、战防炮一个营,都配给第87师参加战斗。因为步兵与战车从来没有协同作战的训练,当战车进入杨树浦街市内时,步兵一迳逼战车在前面突击而不加掩护,战车都被日军击毁,两个连长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