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向日葵的男人要回家-1
这里的人爱给别人取绰号。这里的男人上至白发老人下至两岁孩子,几乎个个都有绰号。见了面不叫大名。叫绰号。显得亲切。女人们的名字是不为人知的。女人们的称呼大都排在自家男人的绰号后面:黑皮家的,狗娃家的……只有一盏灯、黑芝麻、向日葵这三个女人与众不同,她们三个都有绰号,这三个名字与她们本人很贴切,叫起来也很响亮。她们是秦家庄,甚至在整个青山乡都是叫得响的三朵花,而她们的男人,却是一个不如一个。
一盏灯是永福家的;黑芝麻是永和家的;向日葵的男人呢?坐牢去了。
这个村子,人口不多,这些年,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人更少了。村里人大多姓秦。黑芝麻和一盏灯的男人都姓秦。向日葵的男人姓缴。这个姓很少见,在秦家庄就更是单门独户了。向日葵和她男人感情很好。好得干农活时都要在包谷地里咬嘴巴。好得秦家庄的男男女女心里不舒畅。村里的老光棍昌发看了心里老大不舒坦,于是散布谣言,说向日葵和工作组的小任有一腿。向日葵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跑到昌发家理论,三句话不合,打了起来。老秦家的人都上来拉偏架,暗中帮着昌发,愤怒中的向日葵男人摸到了一把铁锹,一锹抡下去,昌发就没了命。向日葵的男人判了个无期。留下向日葵和一个三岁的娃,向日葵的日子就艰难了起来,不到二年,娃落水淹死了。哎!
秦家庄的有趣现象:大凡窝囊的男人,则他的女人却必定泼辣能干。她们仨的男人如何,暂且不说。说一个笑话,这个笑话是带彩的,就像城里人在酒桌上,喝到兴起,必要说些荤段子下酒。有一个笑话,在别的书上也是见过的,到了秦家庄人的嘴里,就变了味儿。说的是有一天,乡公**上出了车祸,一男子被车碾得只剩下半身了,警察无法辨认死者身份。于是叫来了一盏灯、黑芝麻和向日葵。一盏灯仔细辨认了一番,说,不是咱们老秦家的人。黑芝麻看了一眼,皱着眉说,不是咱们这个村的。向日葵远远的只瞟了一眼就下了结论:肯定不是咱青山乡的。
编排这个笑话的人是秦永新。这个笑话在村里传开后,三个女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一盏灯**一把菜刀拎着一块砧板杀到了秦永新家,不是去杀人,也不是去打架,而是一屁股坐在永新家的大门口,拿自家的菜刀剁着自家的砧板,剁一下骂一句,骂一句剁一下。永新吓得缩在家里不敢露头,永新家的堆了笑脸出得门来赔不是,一盏灯这才住了声,说是看在弟媳妇的面子上,饶了永新个挨千刀的,他以后敢再这样编排老娘,看我拿刀割了他的狗**!永新家的一个劲儿点头哈腰赔不是。一盏灯随即又诉起了苦,说她家南岗上的几拢红薯地还没犁呢,牛也没有。我家那差心眼儿的男人也指望不上,我这辈子算是……说着竟呜呜地哭了。永新家的就说,我那爱嚼**的死鬼闲着没事,明儿让他牵了牛帮你去犁吧。一盏灯当即破涕为笑,说兄弟媳妇你倒是真大方,你就不怕别人嚼**说我勾引你家永新?永新家的也笑了,说看他那个熊样儿,他有那个本事……?次日一大早,永新就牵上自家的牛帮一盏灯犁了一天的地。中饭是一盏灯给送到田间的,一壶烧谷酒,一碗白辣椒炒腊肉,两个煎鸡蛋,外加一根青翠碧绿的嫩黄瓜。永新卸了牛,掀开菜篮子,香喷喷的酒菜闻得他只咽口水。看到篮子里的一根黄瓜两个煎鸡蛋,肚子里的荤话不自觉又涌到了嘴边。永新说哎哟一盏灯,给我送这么好的东西啊,一根黄瓜两鸡蛋,是不是想今儿夜里我再给你送回去?一盏灯拿她那只好眼勾了永新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诡异地笑。你敢?!一盏灯的回答让永新看不出她心里真实的想法。你就不怕你家里的知道把你给骟了。一盏灯这样说时拿手打了永新一下。这一下午,永新干起活来格外卖力,永新吆喝牛的声音在旷野里飘得格外远,他的眼前老是浮动着一盏灯那勾人的一眼。
秦永新就想入非非了:你说这一盏灯,一只眼坏了,只剩一只好眼睛。可是怎么看,也不觉得别扭,倒是把万千种风情,都聚中在另外那一只好眼上了。一盏灯也会打扮自己,衣服穿得即赶形势又得体,总是留了一抹头发遮住那只坏眼。这骚娘们儿,只剩一只眼睛了还这么勾人,要是两只眼都是好的,那还不……下午本来是可以早早收工的,永新却磨蹭到了天黑。一盏灯那差心眼儿的男人过来喊永新吃饭。永新就让一盏灯的男人一个肩膀扛犁,一只手再牵了牛,自己却空着两手急急地往回走,到了一盏灯家门口,永新的心里一冷,他看见自己的女人正候在一盏灯的家门口哩。一盏灯忙端了脸盆让永新洗手吃饭,永新家的推说自己吃过饭了,却不走。这顿饭,永新吃得浑身不自在。一盏灯不停的给永新斟酒,永新连喝了两个,一盏灯又招呼永新吃菜,吃菜,永新就想起了中午拿黄瓜和鸡蛋跟一盏灯开玩笑的事,就觉得一阵阵耳热心跳。正想着,一盏灯的第三杯酒又斟上了,永新家的本来是坐在门槛上的,这时却一步跨了过来,嘴里说着:他不能喝了。一把夺走了永新手里的酒杯,一仰脖,滋——地一声,干了。吃完饭,永新已觉晕头转向,脚下轻飘飘地随老婆回了家。这一晚,永新要了女人两次,脑子里总是浮现着一盏灯的那只勾魂眼和嘴角那一抹邪邪的笑。永新家的嘴里骂骂咧咧:**。不知是骂永新,还是骂一盏灯。
永新两口子走了半天,一盏灯那缺心眼儿的男人才背了犁摸回家。一盏灯没好气地骂:死没用的东西!你怎么不到明天早上再回来?
永新叫我牵着牛多吃一会儿草,我还要背犁……男人一脸惶恐地看着一盏灯。
嫁给你真的是瞎了眼。一盏灯一边骂着男人,一边又帮男人卸下了肩上的犁,看着男人的无辜样儿,不禁长叹一口气,说,饭在锅里,快吃吧,泪水就从那只好眼里涌了出来,挨着门槛坐了下来,望着远处夜色中的一片苍茫,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黑芝麻没有寻永新的晦气,黑芝麻只是哈哈一笑,说狗日的永新,老娘就是给天下男人都日了,也不让他个短寿的沾一点腥。这日在村口遇见了永新,依旧是嘻嘻哈哈,说,听说向日葵他男人要提前出来。永新当时就有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悄声问黑芝麻:你说的,是真的?黑芝麻说,什么蒸的煮的?老娘还要下地干活呢。加快了脚步不理永新。永新顿了一顿,加快步子追了上去,说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向日葵的男人不是判了无期么?黑芝麻偷偷乐了,猛回转身紧绷着脸冲着永新说:害怕了吧?人家男人在牢里立了功,提前释放了哩。这回可有好戏看啰,向日葵的男人这回回来不把你个挨千刀的骟了才怪哩。永新干笑两声,说有我什么事,我又没日他老婆,要骟的话,第一个先骟了昌河村长。
事也凑巧,村长秦昌河背着手正好打这儿过,故意咳嗽了一声。黑芝麻和永新都愣了一下。是村长呀。黑芝麻说。村长秦昌河在黑芝麻的屁股蛋儿上拧了一把,说,又在背地里说我什么坏话呢?黑芝麻捂住嘴忍住笑说,你问永新吧。永新慌了,掉头要走。村长秦昌河威严地咳嗽了一声,永新只好站在那儿,说向日葵的男人要回来了,要找睡过向日葵的男人算账哩。永新又说,我想他第一个要先割了村长你的**。
村长一脸严肃,说你们可不要胡说八道呀,这事儿可不是胡乱说着玩的。说向日葵的男人真的要回来了,这事儿你们听谁说的?
永新说黑芝麻刚才说的。
村长看着黑芝麻,黑芝麻只是冷笑,也不说话。村长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怕什么?黑芝麻说身正身歪你我说了不算,人家向日葵说了算。这些年来,人家男人坐了牢,晓得有多少不要脸的男人想着占她的便宜?向日葵可是说了,所有跟她睡过的男人,可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都清清楚楚的记在一个小本本上,等有一天她男人回来了,好一笔一笔的找那些人算账。
黑芝麻有鼻子有眼一通乱说,走了。留下永新和村长心事重重。永新晚上回到家仍是长吁短叹的。女人说,有心事你?永新摇摇头。女人贴上身又要,永新却有些心不在焉。女人说你咋的了?这么没劲,是不是偷偷地给了一盏灯了。拿手去撕永新的腮帮子。永新哭丧着脸,讷讷地说,向日葵的男人要回来了。女人说真的?!向日葵可算是熬到头了。女人又说咦,向日葵男人要回来你害怕个逑?永新说,我不是前些日子开玩笑编排过向日葵么?女人用胳膊肘拐了永新一下说,都是你那张不值钱的臭嘴……永新在黑暗里摸了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半天没了言语。
不出一天,向日葵男人要回家的事就在秦家庄上下传开了。那些平日里想占向日葵便宜又没能占到的人,传起这事来格外的来劲。那些和向日葵有过瓜葛的男人们,则一个个都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去了势的公猪——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