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寻根团-5

让在出口集合。毕光明的车是排第三号的,现在,倒是他们的车落在最后了。司机就加快了速度。这两年国家为了拉动内需,在基础建设,特别是交通网络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原来从岳州到楚州得两小时车程,现在通了高速,一**上没有几辆车,听说要抓紧时间,司机一脚油门,雷克萨斯GS跑到了一百八十码尚不觉快,也就是十分钟就赶到了集合的地点。出了高速,车队早已按号排好,第三号车的**为毕光明留着。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前面说州里的领导来迎接大家了,于是所有的车门都打开,大家下车,前面先过来两辆警用摩托,摩托上的警灯摇晃,天色灰暗,警察身上的荧光马甲在暮色中发着绿荧荧的光,摩托后面是一辆警用小车,也是警灯闪烁。再后面,开过来的一辆别克,在车队前面几米处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早就候在那里的记者们围了上来一通狂拍,镁光闪烁中,中年男子和邹万林握手,两双手捉在一起,摇一次,摇二次,摇三次,和第二辆车的赵总握手,摇了一次,又过来和毕光明握手,和王六一握手。王六一觉得那男子的手有点冷,两只手只是轻轻一握便松开了。和前面三号车的老板握完手,司机早把别克掉了头,中年男子遥遥地朝后面车队挥了挥手就上了车。这次走在最前面的是冷如风的车,车顶篷开了,录像师站在上面录像,接下来是警用摩托,警用小车,别克,然后是从按号排列的寻根团老板们的车。车队走得极慢,转入市区的**口时,车队又停下来了。原来前面**上横了一条广告——欢迎来到中国化工之都楚州。

王六一问毕光明:楚州是中国的化工之都?

毕光明说:咱们楚州的千万富翁大多数是做化工的,邹老板就是他们的总老板。

王六一说:难怪。

说话间,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了。

王六一说:刚才那个就是**吗?

毕光明说:哪里,是副市长,姓万。

王六一说:他和邹万林关系好像特别好。

毕光明说:是吗?你看出来了。

王六一说:他们握手时间最长嘛。

毕光明说: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当年楚州还没有升级为市,邹万林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万也是副主任,两人竞争主任的**,据说是万用了手段,把邹挤出局了,邹一气之下办了停薪留职闯广东,十几年间,身家过亿,成了楚州首富。

王六一说:原来如此,幸亏当年没有争上主任的**,现在身家过亿,副市长倒要向他示好了。

毕光明说:再有钱的人,在权势面前还是底气不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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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丝丝细雨,街灯昏黄,把楚州映衬得迷离多姿,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王六一竟有了做梦的感觉。**口都有警察指挥,车队一**绿灯。在楚州人的见识里,这样庞大而豪华的车队,怕是前所未有的,人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楚州的豪华车队。

多年没有回楚州了,窗外的一切,显得是那样的陌生。王六一努力寻找着记忆中楚州的影子。终于,在众多高楼的一处凹下去的地方,看到了楚州文化馆的招牌。招牌老而旧,依然是王六一记忆中的样子。过去的记忆一下子鲜活了起来。王六一想,这次回家,无论如何是要去看望子君先生的。二十多年前,王六一初中毕业,在楚州的建筑工地打工,他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的,一天工地停工待料,他怀揣不安走进了坐落在城市角落里的楚州文化馆,他听说文化馆里有个美术班,他想来看看。那时楚州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文化馆和周围的建筑一样,在王六一的眼里显得气派、庄严,神秘而充满**。他站在文化馆的铁栅门前往里面窥视,两排高大的柏树下面,站着十余个被岁月风蚀的白色石仲翁,让他觉出了历史的沧桑和时光的沉静。王六一想进不敢进,正在徘徊,从里面过来一位五十来岁,戴鸭舌帽,留小胡子,嘴里叼着烟斗的男子,温和地问王六一找谁。王六一说,老师,这里是有个美术班吗?那人说,你想参加美术班?王六一说,嗯。那人说,你跟我来吧。那人把王六一带到了文化馆的二楼,带他去看了美术班,里面坐了十多个学生,有十多岁的中学生,也有成人,都坐在那里画白色的人像,后来,王六一才知道,那些白色的雕像是石膏像,是学习素描的入门课程,还知道了谁是大卫,谁是海盗,知道了阿格里巴和马塞。那人问王六一学过素描没有?王六一摇摇头,想说话,可嗓子干得说不出来。那人又把王六一领到了隔壁房里,那里也有十几个学生,坐在画架前,画着水果和罐子。那人问王六一学过色彩没有。王六一又摇摇头。那人把王六一带到办公室,自我介绍说他叫夏子君,是这里的美术老师。夏子君开始询问王六一的情况,知道他来自乡下,只读了初中,现在当建筑工,没有美术基础,却梦想着当画家时,点上烟斗,眯着眼想了一会。说,报美术班要交学费的,还要天天来上课。王六一说他白天没有时间,晚上有。夏子君说,我们晚上也开课。王六一又说,可是,我没有钱交学费。夏子君给王六一一张素描纸,一枝铅笔,说,你会画什么,画给我看。王六一就画了一只鹭。

王六一的家乡烟村是楚州最美的村庄。他读诗,读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觉得就是写烟村的,读到“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也觉得是写烟村的。烟村多湖泊,多水鸟,他熟悉那些水鸟。子君先生看他画鸟,不停地点头,说,临过《芥子园》?王六一脸窘得通红,说不知道《芥子园》是什么。夏子君说你跟谁学的画。王六一说跟天天看见这样的鸟,看得多了就会画了。夏子君又让他写几个字,王六一也写了。夏子君说你坐一会儿,我出去就来。一会儿,夏子君带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对王六一说,这是我们馆长,又对馆长说,就是这个小伙子,有一些基础。后来,馆长免了王六一的学费,让他每天晚上来学画,纸笔都是夏先生提供的。多年以后,王六一才慢慢意识到他是多么的幸运,夏子君先生是楚州最出色的画家,他成了夏先生的弟子,跟先生学国画,画他最熟悉的水鸟,画水乡的风景,画漠漠水田飞白鹭,夏先生还教他写格律诗,读《诗经》《楚辞》《古诗十九首》,在“平平仄仄平平仄”的节奏里,体会到了汉语的魅力。多年以后,他意识到,夏先生给他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人格培养。王六一没想到,一别二十余年,他竟再没有见过先生。

车到楚州宾馆,众人鱼贯下车。但听得有人高叫一声敬礼,顿时响起了迎宾的鼓乐。两队小学生,穿了整洁的礼乐服,大号、小号、黑管随着鼓点奏起了迎宾曲。其时正是暮色四起,天地间细雨如丝。王六一扶了马有贵下车,混在人群里缓缓前行。见两边的小学生,头发上有雨水顺着脸蛋往下流,想是在雨中站了多时,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被故乡浓浓的情给融化了。一**郁闷的马有贵心情也好了起来,挺直了一直佝偻着的腰。市长站在宾馆门口迎接大家,和老板们一一握手,和马有贵握手,马有贵激动得发起抖来,握着市长的手千恩万谢。进了宴会厅还在对王六一说六一你应该给我照一张相的。

宴会厅早就安排好了,桌子上也放了名牌。王六一找到自己的名牌,居然是和市长、邹万林等大老板一桌,面露得色,又去找马有贵的名牌,却没有找着,想是冷如风报来的名单上没有把马有贵算成寻根团的成员。好在远离主桌的一席有空位,只坐了几个老板们的司机,王六一便带马有贵去那一席就坐了。接风宴无非是市长讲话,致欢迎辞,大家相互敬酒之类。市长说今天各位开这么远的车,想来比较劳累,书记的意思,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晚上,书记和市五套班子要出面宴请大家。冷如风便每人发了张活动行程安排,又安排了住宿房间。马有贵和王六一一间房。大家早早地休息了。

回到房间,马有贵还在激动中,说这是他第一次吃这么高级的宴席,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宾馆。王六一问马有贵明天怎么安排,是跟寻根团一起活动还是回家。马有贵问跟团有什么活动?王六一就找出行程单看,明天是参观楚州的几家大型企业、产业园,和工商联、招商局座谈,晚上是市领导宴请大家。马有贵一时倒不知如何选择了,他的身体是不可能跟着寻团根活动的,也想早点回家,可是想到明晚能和书记、市长一起吃饭,又觉得这莫大的荣幸错过了可惜。他还想让王六一给拍几张和书记市长的合影好回家去张扬的。王六一说,那你白天在酒店休息,晚上一起参加宴会就是。马有贵说这样最好。洗漱完毕,正要休息,冷如风打来电话,问王六一累不累,王六一说还好。冷如风说那出去坐坐吧。王六一问去哪里。冷如风暧昧地笑道,带作家去体验一下家乡的夜生活。王六一还在犹豫,冷如风说赵总请客,说是一定要请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