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新衣

这几天,冼新的态度有些怪怪的,心里好像有话要说。是不是我把我爸接来,他不高兴?是他同意接的呀?说我妈去世后,爸一个人在乡下,太孤独。我爸来了,他给谁脸色看?

吃过早饭,我爸去楼下看打牌。

冼新拿包要上班,我把他拦在门内:"哎哎哎!后悔了是不是?真是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叫我爸回乡下去。""你说什么呀!谁后悔了?明天,咱们到商店去给你爸做条裤子好不好?""给爸做裤子?"

"你看嘛,这栋楼里一两百人,就你爸光身赤膊穿条短裤衩。会说话的,说他缺少文明,不会说话的,说我们不孝敬老人。"他要是真这么想的,这话倒也没说错。爸来了城里快一个月了,总跟在乡下做农活那样,喜欢赤膊。这里毕竟是政府机关!

吃午饭前,爸从楼下看牌上来。

我看看,那样光着身子,确实不雅,晒得跟安南似的。就说:"爸,天凉了,你要穿条长裤,要不,会生病的。"爸说:"没事。惯了。"

"爸,再给你做身新衣服吧?你别老舍不得穿,到城里来,也学着城里人过日子嘛""不用。你们可别乱花钱,我就这样惯了。"

冼新小声对我说:"别听他的,下午就去做。做回来他还能不穿?"午饭一吃,我和冼新去商店给爸买了一身涤纶丝夏衣,抖抖的,很凉快。买回来让爸一试,正合身。爸也很喜欢,高高兴兴地穿着新衣去楼下看打牌。

晚上,我和冼新下班回来,走到楼门口,看见爸那身新褂裤晾在肩上,仍旧一条小裤衩,站那看牌。

我有些生气,等爸上楼来,就认真说:"爸,你也真是,新衣服买回来不穿,是让你抓在手里玩哪?总光着身子,人家咋说你嘛。"爸一听,也觉得光着身子不大好。也不说话,自己去房里穿上新衣,出来和我们一块吃饭。

冼新就对我使眼色,怪我话说重了,就一个劲地夸爸穿上衣服如何如何好看。我笑着跟着一起夸。

我们怎么夸,爸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吃饭,不说话。吃完饭,回到房里,又偷偷地脱下那身新衣。

我们一种强人之难的感觉。就说:"爸,你如果觉得这身衣服不好看,你就不要穿,我们再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合适的好吧?"爸说:"你们不要为我操心了,还是让我回乡下吧。我也知道,这个样子,在机关里不合适。可是,一生儿就这样惯了。那时,公家发的布票少,等你们兄妹几个用完了,我也只能做件裤衩儿。几十年了,热天都没穿长的,现在穿上了,身上跟沾了麦芒似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