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背后的阴霾 1

五月一日,圣彼得堡,俄商巴劳辅的豪华私邸。此处是昨日刚到达圣彼得堡的李鸿章大人的客居之处。

巴劳辅是俄国商界巨豪,曾在中国从事茶叶贸易,与李鸿章有过交往。此次访问,他坚持邀李鸿章入住其家。昨日李鸿章一行到达巴劳辅府上时,见大门口高搭彩楼,楼额上嵌镶着来宾之像。身着红黄缎服的二十四名少年,各手捧散花一盘,以香花撒地,特为来宾"垫靴"。入其堂室,四壁高悬大清国黄龙旗,门窗屏障间皆张挂以汉字写成的吉祥颂祷条幅。巴劳辅的夫人、孩子出见,施以"捧金盘而献盐饼"的最隆贵之礼。安排的卧室、饮食栖息所用器具,无一不是中国之物。昨晚还为在旅途上错过七十四岁生日的李鸿章补办了隆重的祝寿典礼。这一切让李鸿章甚为感动,如同回到了家一般。

一夜休整后,七十四岁的中堂大人一扫旅途的疲惫,早早起了床。五月的圣彼得堡已进入了一年中最美好的时间,阳光明媚,庭院里的鲜花正在盛开,似乎在预示着这是一次愉快的旅程。但清廷驻俄公使许景澄、参赞胡惟德可没那么轻松,近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忧心忡忡。许景澄之前因与奥匈帝国的纠纷一直待在维也纳,却也非常关注圣彼得堡发生的事情。陆云起渺无音讯,也让人非常不踏实,询问内务部关于这方面的情况,内务部也没有给过明确答复,不仅亚历山大先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巴布连科公爵也不见了。

胡惟德有种不祥的预感,但面对来访的一班朝廷重臣又必须掩饰,只能不断催促俄方务必做好安保措施,保证万无一失。俄方也派出了重兵看护巴劳辅府邸,严查来访人员。

可中堂大人忽然问起了陆云起,胡惟德情急之下只好撒了个谎:"陆大人在莫斯科,因为数日后您要赴莫斯科参加俄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他正在那边做前期的准备和协调。""那是十天后的事情,这么早安排他干什么?"李鸿章问道。

"大人,这是应俄方的意思,目前合适的人选只有他了。"胡惟德答道。

李鸿章微微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这时许景澄来报,沙皇特使维特求见,李鸿章赶紧整理衣物,等候特使来到。维特先生在与李鸿章一番交谈后,告知沙皇陛下将在五月四日皇村行宫接见李鸿章。胡惟德听见这个消息后有些顾虑,皇村行宫在位于圣彼得堡以南二十四公里的郊外森林,是当年彼得大帝为妻子叶卡捷琳娜二世所建的行宫,虽说风景优美、奢华浪漫,但毕竟离城区太远,且所经之处多为偏僻。如果遭遇不测,可能难有回旋之地。为此胡惟德立即与俄外交部联系沟通,希望能改在冬宫会见。

俄外交部和内务部也有相同的顾虑,但沙皇陛下执意在此时春意盎然、繁花似锦的皇村行宫见面,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好强求更改,能做的只能是在沿途加强安保措施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潜伏在内务部的狼人早已获知这一消息,行动计划已于前夜上报至托博尔斯克。

渡边康雄认为,如果要刺杀李鸿章,在中俄间制造事端,最好要能在圣彼得堡就成事,一是害怕时间长了生米煮成熟饭,二是害怕十日后李鸿章去莫斯科参加尼古拉二世加冕典礼后人多眼杂,各国政要集中,安保措施空前,下手不方便。所以安排在圣彼得堡就下手,是因为内务部被康斯坦丁夫人收买的官员已调动安插狼人的部队,执行五月四日保护李鸿章的任务。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在圣彼得堡消失数日的巴布连科公爵出现在托博尔斯克。不用问,公爵是为女儿薇拉而来的。那天彼得在乌拉尔山中的欧亚小站与陆云起分手后,走到距那不远的小镇给公爵发了电报,汇报找到薇拉的消息。公爵当即指示彼得一定要紧跟陆云起到托博尔斯克等候,自己马上启程。昨日清晨,彼得的腿受伤,但并不严重,他借口没有上木筏,是因为知道巴布连科公爵即将到达。

马车大约行驶一个小时,陆云起被抬出马车,他的疼痛感已消失,精力也正在恢复,看来并没有受到内伤。他被人抬到一个房间的一张**躺着,其他人随后离开。房间变得安静,弥漫着一种异香,让人的思维变得格外清晰。他坐起来,身体无恙,活动自如。

他听见脚步声,便想将眼罩取下,却被来者轻轻按住,一个洪亮的男声说:"不要着急,我帮你取下来。"他放下手,说话的男人仔细地将眼罩的绳结解开。

一间很大的屋子,天花很高,带有明显的哥特风格,地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显得冷峻而神秘。

"陆先生,欢迎你来到府上!"男人伸出手说。

陆云起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而英俊,大约三十来岁,有着欧亚混血儿的面容。

"请问你是?"陆云起迷惑地问。

"我叫大卫.康斯坦丁,是前帝国汗王的弟弟,你叫我大卫就是。"这位男人说。

"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里?"陆云起问道。

"因为我想救你,不想你落到那个女人和爱德华特手里,那样你会没命的。"大卫笑着说。

"谢谢!你是狼人吗?"陆云起问道。

大卫点了点头。

"我曾听过库楚姆汗的故事,库楚姆汗逃入西伯利亚荒原深处后与狼人女子结婚,并成为狼人帝国领袖,可是你们的长相都不是传统蒙古人的样子,这是为什么?"陆云起问道。

"我们的祖居地并不在西伯利亚,而是在欧洲。在中古时代,我们狼人活跃在从巴尔干到斯堪的纳维亚间的广大地区,可随着文明的扩展,我们与文明世界的冲突日益激烈。中世纪的罗马宗教裁判所认为犹太人、新教徒、吉普赛人、狼人都是异教徒,是魔鬼的化身。在这些异教徒魔鬼中,狼人被认为是最危险的。在教会的裁决指引下,人们对狼人的恐惧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在十六世纪,仅在法国就大约有数十万狼人被活活烧死。其实我们是一直希望能融入文明世界的。从十六世纪始,欧洲各地的狼人开始了大迁徙,我们从欧洲迁居到西伯利亚,以为在这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土。但我们的祖先想错了,文明世界的扩张速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与人类接触、沟通、交流,而非敌对、对抗,并积极融入文明世界,这才使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大卫说。

"是的,沟通和交流总是比敌对和对抗好得多。冤冤相报,那是永远不会结束的。"陆云起说。

"我们都应该反思自库楚姆汗以来三百多年与俄国人的对抗,如果说三百年前我们是与侵略者的对抗,而现在则是与文明的对抗,这种对抗在我父亲的时代达到了顶峰。父亲是个强悍而具有进攻性的汗王,奉行以攻为守的策略,在少年时代就将我和哥哥带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让我们潜伏在人群中,在俄罗斯人的政府和军队中发展眼线,建立情报网络,以便在必要时弄跨俄国政府,但我们很快被内务部盯上了。在与内务部的对抗中我们损失惨重,但致命的失败来自十年前哥哥的一次偶遇,在圣彼得堡的一次舞会上遇见了一位女孩,这个女孩引诱了哥哥,让哥哥神魂颠倒。""你说的女孩是薇拉?"陆云起问道。

"就是薇拉。哥哥不顾一切地要带薇拉回西伯利亚,并杀死了所有试图阻止他们的人,在月圆之夜将薇拉变成狼人。当年此事在圣彼得堡引起极大震惊,薇拉的父亲是权倾一时的巴布连科公爵,他调动军队对圣彼得堡的狼人进行大清洗,父亲为了保护我们在那次逃亡中丧生。"大卫说。

"可是你哥哥犯下这么大错误,为什么还能继承汗位?"陆云起问道。

"因为那个女人。虽然继承人是哥哥,但是几位摄政王都因为哥哥犯下的错误而不同意哥哥继承汗位。两年后,在那个女人的示意下发动政变,处死了几位摄政王而顺利登上汗位,成为阿托姆汗。不是我要和哥哥抢夺汗位,我也没那个野心,只是在那个女人的挟持下,哥哥在错误的道**上越走越远,他越来越好战,最终在一次围攻托博尔斯克的战斗中丧命。再后来,那个女人以小汗王为要挟成为权势熏天的**者。"大卫咬牙切齿说。

"对不起,我并不愿成为政治纷争的裁判者。"陆云起说。

"是我太激动了,我只是不愿我们的错误政策滑向深渊,再次将矛盾激化,这样无论对我们,对你们,还是对俄国都不好,所以我救了你们,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制止那个女人进一步走向疯狂。"大卫说。

"我想安静地思考一下,好吗?"陆云起说。

"好的,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了。"大卫说着便站起往外走。

"稍等下,请问亚历山大先生怎么样了?"陆云起问道。

"他受了点伤,不过只是一些外伤,我们正在帮他包扎,等一会儿他就会来见你!""好的,谢谢!"陆云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