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巷十七号3

何立坤是带着李若惜一起来的。今天的李若惜一身淡黄色的套装,长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看上去清新宜人。她有意无意地就倚靠在何立坤身上,手也便挽住了何立坤的手臂。何立坤立时就紧张了,淡淡的馨香从身边的女子那儿缓缓渗透了过来,弄得他全身肌肉收紧几乎要手足无措了。他却又想笑出来,平日里英武得很的刑警竟然怕起如此娇弱的小丫头来真是难以理解了。

不容多想,白子行已经在身后喊客人到了。何立坤回过头见着欧阳卿还是那笑笑的样子。愣过几秒,快步走近的两人就紧紧拥抱了一回。分宾主落座,欧阳卿先就感叹了来这种主题餐厅吃饭真是他这小商小贩三十几年没敢想过的事呀,说完还眯缝着眼儿看着面前的两人。李若惜先乐了,说你才多大呀就如此感慨?欧阳卿说可不就三十多嘛,乡巴佬没来过么。这下连上菜的服务小姐都乐得快端不住盘子了。

何立坤说自己也和他有同感,小小警察能来这里吃饭也需要感慨一下的。看来传说都是真的,铲车一响黄金万两,这拆房子的是比我们住房子的有钱啊。

白子行正经了脸面说自己可是赔上半个月的工资来请的这一顿饭,结果还落个被人奚落的下场,那还是别吃了吧。他说完就要让服务小姐进来撤桌子。欧阳卿赶紧站起来把服务小姐轰了出去,转头对何立坤说咱们还是先吃完了再洗刷他,否则就太不划算了。李若惜一撇嘴说都是些没原则的,自己却先夹了只醉蟹到盘里,剥开了放到何立坤碗里,饭桌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

夜色渐渐浓了,河上的风吹过来略有些凉意。一些大大小小的船在河面上星星点点亮起了灯,犹如那遥望的眼睛。白子行又给何立坤倒上一小杯酒说他父母住的那个片区国家其实已经考虑了优惠政策,如要再往上调的话确实违反基础政策了,而且这涉及的面如此之大就更不好办。

何立坤哈哈一笑,说你我都是吃公家饭的就应该清楚坚持原则的重要性,他说他相信自己的父母亲会理解国家的难处。最后说如果自己的父母实在不听劝,他就自己动手去拆房,绝不能做“钉子户”。

白子行对欧阳卿说要是人人都像何立坤,这拆迁的事情真是太好办了,可惜现在是人心不古啊。

何立坤说:“你白大侠我可是知道啊,小小一个信访干事,就弄翻一个手眼通天的镇长,最后搞得你们区连区长都换了,都说你厉害呢。”

白子行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就冷笑一声:“那镇长已经从“鸡圈”里出来了你不知道么?河街另一头的宏源酒店就有人家的股份在里头。”一时间桌上就都沉默了。

欧阳卿拿过白子行的碗给他舀了半碗鱼汤说自己还是相信天道昭彰的,何必那么沉重,不有人民警察在么。很多事情在他看来都是轮回有数的,所谓报应不爽绝不是古人吃饱了撑的说胡话。不论道家、佛家还是儒家,都强调了因缘际会的性命相关的道理。很多事你猖狂也许一时,却又应了上帝欲毁灭谁,必先使其疯狂的预言。所以在他看来,如今看似喧嚣无度的社会其实规则是永远不可侵犯的,你真要踏破了规则,等待你的也就是一记惊雷了。

话音未落,白子行便被鱼汤给呛了一口,刚缓口气欧阳卿说,都说了要遵守规则,又不是喝了这碗就没下一口了,如此玩命干啥呢?这话气得白子行要反驳,一着急却就呛得更加厉害,弄得一桌子的笑闹。

何立坤忍住笑说这学哲学的人就是不一样,站得就是比我们高。难怪你一进来我就觉得风挺大,原来果真是异类啊。李若惜被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说从不知道他还有如此顽皮的一面。

好容易安静下来,欧阳卿却说真是有个情况需要跟警察叔叔汇报一下,就说了自己和老古的经历,但并没有说白子行帮着解救表弟陈凡的事情。何立坤沉思了一会儿说自己最近也是听到过好几次“崔哥”的名头了,看起来此人倒真有些硬要作死的念头,他还真把这地界儿当作上海滩了。说完一晃手中的空杯子瞥了一眼喝汤的白子行。白子行喝得挺有滋味。

李若惜说总觉得这世界上的有些男人很是麻烦,在搞乱自己视觉的同时也搞乱了别人的味觉,所以发明扫帚的时候一定是还考虑了有扫除垃圾人的功用。大大的眼睛望着几个男人,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白子行舔舔嘴唇说这也也挺正常,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呢?要没这些个聒噪的东西,树林子里也会寂寞许多的。从欧阳卿的哲学观点看,世界的转换总是随时随地的在进行,而每一次变化都会留下了难以覆盖的死角,这些人就是那些死角,需要加强辐射才能杀死的细菌,而这辐射的强度如何就决定于何立坤的手段如何呢。

欧阳卿从泡着醉虾的酒碗里夹起一只已经神游他方的虾酒仙儿来放进嘴里,说这绍兴老酒泡的醉虾是风味太独特了,让人如游五里雾中。他又指点了白子行的一席话实在是有点世俗哲学的味道层次不高,所谓这些人的存在之必然是因了各种规则的结构材料不够致密所致,而今建材业发达,弄点高强度水泥来自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一顿饭吃得三个不同年的老同学唏嘘感叹。露台上一人一杯普洱茶喝透了之后才挥手告别。何立坤说送欧阳卿和白子行回去,欧阳卿说自己还要回家领罚,就是故意不打算快些走,还是溜达着吧。

4

何立坤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外室亮着一盏灯,李若惜正在电脑前搜集白子行的所有资料。一顿暖意融融的饭,吃得几个人心事沉重,有嗖一声滑过的影像在李若惜和何立坤眼前转瞬消失了踪迹,可就这瞬间的波动,两人的一眼对视就明白了夜色下确实有一双狼的眼睛幽深地看着他们。游戏才刚刚开始,一栋神秘的房子已经自动打开了门,这对于喜欢探险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致命的**。生活就是些随意拼凑的模块,而你一旦发现这些模块是认真拼起来的,那么刻意为之的后面一定是逃不掉的陷阱。陷阱对于一匹狼而言是不需要逃的,而这匹狼真的就站在那里吗?

郝强和黄运来急匆匆走回办公室,一进门郝强就说找到一个重要线索。有个叫周新的保安说,在许力宏出事前几天,刘福全曾几次在值夜班的时候说要报复许力宏,对许的怨气很大。主要原因是,刘福全才到公司的时候是在办公室管复印和送材料,工作很轻省。但过了一段时间,许力宏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刘福全调到了门岗保安队,还让他当副队长。但刘福全对这工作一直很不满意,觉得是被发配了!

李若惜头也没抬就说:“你不会告诉我你认为就是刘福全买凶杀人吧?”

黄运来呵呵一笑,有可能啦,他完全可以拿出每月两千工资的一半买凶嘛,要知道可那是一千块哟,能吃多少顿红烧肉了。何立坤被逗笑了,笑骂黄云来没个正经。不过刘福全的怨气倒给他打开了一扇门,许力宏被杀案中的内鬼几乎已经浮出水面,但浮出水面的却应该只是冰山一角,那么水底下会藏着怎样的怪兽呢?

黄运来继续在说,从刘福全的尸体状态来看,他是先在手腕处割脉,然后自缢身亡,可见求死的决心很大,那么并不完全排除他是由于内心愧疚而自杀的。因此他觉得刘福全这条线要再继续追下去一定要变化下角度,因为老话儿说,那上面有人嘛。

郝强沉思了许久,说刘福全的社会关系很有些复杂,而且他喜欢去那种开着紫色灯的发廊,因此把这些理清楚也许就能发现几根狐狸尾巴。黄运来点点头,说这工作他来安排,毕竟是自己辖区的事,随即就安排了人去查。

李若惜一直安静地在过滤着资料,听见黄运来的话便又说黄队长对这样的工作应该是熟悉的,那圈里有很多好朋友吧?

黄运来瞪了李若惜一眼说小女子家家的不学个好,怎么竟跟某些人一样学得个牙尖舌利的,看来将来也只能嫁给唠叨的师傅当个婆婆嘴的师娘了。

这话惊得何立坤和李若惜都愣住了,郝强哈哈大笑,说文人就是文人,实在是歹毒得很。

李若惜回过神来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却没有冲过来狂殴黄运来只是呸了他一下便低头继续工作,却也忍不住偷笑了。

何立坤绷不住了脸面刚要收拾已经从座位逃开站一边叉着腰笑个不住的黄运来,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响了。翟书记在电话里继续追问案件情况,并说这事关老百姓能否**睡觉。他说老百姓睡不着就要骂娘,他这管政法的书记自然也就不能睡了,而他要不敢睡就先拿何立坤收拾。老头儿语气很严肃,绝非玩笑。

黄运来和郝强回去以后何立坤让李若惜也回家睡,她却偏就在长沙发上和衣而卧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到夜色沉沉之下的城市在凌晨时分依旧显出了光鲜,城市的失眠非止一日,而同样失眠的众人之中谁会穿过层层夜空与他对视一眼?手头这件案子要说起来,充其量也就是个手法恶劣的刑事重案,可翟书记的高度关注当然不会是闲得无聊,国内几个大城市率先掀起的风暴冲击波应该是已经冲击过来了。

想完了案子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在沙发上已经睡熟的李若惜。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让女子的面容很疲惫,可嘴角似乎还挂住了微笑,她究竟在笑谁呢?自然是不能告诉李若惜关于特勤的事情,毕竟这事关候进等人的生死。何立坤轻轻叹口气,也许他真应该把李若惜调出这个部门去,而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娶了这女子。可何立坤更知道女子并不喜欢琼瑶戏,她有她的理想,自己怎么好如此自私呢?他觉得这真是比破一百个案子都累,今晚又该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