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压力-1

范荣是个认真的人,她在病**呆不住。仅仅几天,稍好一点她就回到了局里。她的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事,那个韩书南办的案子。到了局里,刘铁军下乡去了,她带了一个纪检员重新来到大双喜。

这一次,她在经理室见到了息彩萍。息彩萍听说来人就是范荣,她大吃一惊。原来就是这个人在大双喜的四楼被打,她的额头上还有血痕。息彩萍百般警惕地站起来,看着范荣,她等待着范荣的过激反映。

没想到范荣很坦**,她挥了一下手说:“你不要紧张,一件事归一件事。我的案子由尚队长来查,我这次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范荣还不知道刘铁军的安排,按照她的想象,这件事属于治安案件当然由尚可人来查。她是一个公事公办的人,她的心中目前只有自己还没查清的案件。

息彩萍听了她的介绍,略微心安。她喊人倒上水,然后在写字台后坐好。

“息彩萍,有一个案件,你和一个叫张龙的在胜利**口因交通肇事与人口角,你还记得吗?”范荣指挥纪检员打开笔录纸,她一本正经地开始查案。

息彩萍哪儿能记不住?可她不甘心,张口就说道:“那件事怎么还查?我们交给韩所长一万元钱,一切事都了了,怎么还没完了?”

“什么?”范荣心中犯了嘀咕,卷宗上注明的是六千元,张晓霞打的收条也是六千元,怎么变成了一万元?

也许是灵光一现,也许是韩书南理该败露,行事古板的范荣好像是突然来了灵感,她说:“息彩萍,就是韩所长让我们来的,他觉得这件事没处理好,要重新处理。很多事,你最好是实事求是的讲出来。”

“啊!”息彩萍终于犯混了,她属于本来就强势的女人,范荣的这几句话彻底地激怒了她,她几乎是吼道:“你们这个韩所长也太不像话,当初他老丈人的房子在东平湖,我们多给他好几万元的补助。打听打听,那一片他家的钱最多。怎么,还不满足?他是不是他的小所长不想干了,我们可不是无源之水。”

息彩萍这一席话说出了所有的背后的秘密,一件如此之小的案件,竟然隐藏着如此之大的情况。范荣的心试着被猛然撞击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黑”吗?范荣毕业于西南政法学院,从学院入检察院,虽然接触案件不少。可是,那都是整理完毕的卷宗,体现的是事物的表象。因此,她的脑海里一切都是表象化,都是理想化,面对法律她是绝对的忠诚。

一桩小小的治安案件竟然被韩书南这样的警察所利用,从中获取了这么大的私利,这是范荣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可是,经过息彩萍的自述,她明白这是事实。

多么可怕的事实?她心中的美丽表象破碎了。这破碎让她怒火中烧,这女人也是很有脾气的人。回到局里,面对刘铁军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刘局,这还了得?一个派出所长公然违纪,违犯法律程序。要是不查清楚,这还了得!”

刘铁军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他抚了抚眼镜框,看了看气愤溢于言表的范荣说道:“范检,你的意思?”

“这件事是一个轻伤害案件,基层派出所没有权利处理,这是韩书南违法。他通过这起案件给自己谋取私利,这是违纪。而且,他拿了当事人一万元,给受害人补偿了六千,剩下的四千不知哪儿去了,这是犯罪。身为执法者,这样的警察绝对不能姑息。“范荣不愧检察官出身,条理分析的十分清楚。

刘铁军站起来,他1、75的身材,肩膀很平。瘦削的身体这时似乎如一棵秋风中的树,范荣能看到在微微颤抖。他也气愤,气愤的很!从警多年,这样的事没少见。可每一次都会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虽然不是像范荣这样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他却是一个职业推崇者。

他热爱自己的职业,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人必须有他的职业道德。既然你从事了这个职业,你就应该热爱它,决不能用你的行为来亵渎它。尊崇这个职业应该具有的道德观,忠实于它。

他坚定地认为:警察就应该侦察破案,医生就应该治病救人,教师就应该教书育人。因为这是你的职业,做的好,是你的本份。做的不好,是你的耻辱。他亲手写下“为警一任”四个字的条幅,并且挂到自己的墙上,那不仅是自勉,也是自律。

他还认为,这个社会要是丧失了职业道德,那就丧失了它基本的活力。想一想,如果一切都讲效益。特别是这些公益事业,法律、医疗、教育,如果这一切都向钱看,那会是一种什么状况?

不是刘铁军在为整个社会来寻求什么职业的定位,他是在为自己,为川江市公安寻求一个定位。因为,他是川江市公安局的局长,这也是一个职业,他必须为之付出而负责任的一个职业。

“范检、我看这件事情这么办。张晓霞案既然法医鉴定为轻伤害案件,那就由分局刑警队来处理。其它的材料你交给打黑办,让秦忠卿处理。对于韩书南,你找他谈一下话。然后,视他的态度,你们纪检拿出一个处理意见报党委会。”

“好,我完全同意!”范荣感到爽快,她虽然是个女同志,她还是喜欢刘铁军这爽快明了的工作作风。

看到范荣转身离去,刘铁军抓起一颗烟走到窗前。窗下是公安大院,除了后面的刑警总队,所有的处、室、队都在这幢大楼里。仅这个机关里就是千余名警察,每个警察像公安这部机器上的一个齿轮、一个轴承、一个螺丝,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部件如果松动,公安这部机器就会产生不和谐的音响。

他从来都认为,公安警察是个特殊的职业,只要是有新闻,只要是有热点,那就会有警察。即使他不在镜头的中心,他也会出现在镜头里,因此,他永远是人们视野中的一部分。可以说,老百姓看着我们呢!也许,你做错一件事老百姓可以容忍。但是,你要是长此以往,不以为百姓办事为己任,而以谋取私利为自己的行为准则,老百姓岂能不对你嗤之以鼻?

他想起了张晓霞,想起了那个一身孝衣的上访者。她也提过这位韩书南,她对韩书南也颇有微词。看起来,民心不可欺啊!你做了什么事,老百姓的心中明镜呢!这样的警察,老百姓怎么能不骂你呢?

普通的老百姓他不放在眼里,那些高官巨富,即使是有了违法行为,到了他们哪儿也是大事化小。按照民间的一种说法:软得欺、硬得怕。没有考虑到自己是一个执法者,肩负法律使命。本身却丢掉了职业的尊严,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警察这个职业的亵渎。

想到这里,他对韩书南原有的一点体谅之心已经没有了。他在心中已经暗下决心,事实清楚,一定驱逐这条害群之马。

决心已下,他的心反而平静了不少。回过头来,他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拿起刚才放下的一沓材料。那是于克报过来的,是关于出现在川江的无名尸体的侦察报告。

川江中的无名尸体经过多方侦察,通过线人的调查,刑警总队认为:该尸体当属太阳城员工肖天宝。

为了最后确认这起案件的真实性以及了解案件的真实情况,于克**:上报区人大,免除常钰的人大代表。立即传询太阳城董事长常钰,在侦察审讯中一举突破,拿下案件。鉴于尸体的脑袋没有找到,**对太阳城以及所属的房地产开发处进行搜查。

看完这些材料,刘铁军身体后抑,双拳压在太阳穴轻轻地揉起来。他感觉脑袋很沉,也很重。他去过太阳城,对其颇有印象。他也见过常钰,对其也颇有印象。背后的传闻,刑警们的调查加深和重复这些印象。最终,这印象在他的脑海里幻化成了一条大蟒。这蟒静静地盘在那儿,两只很小的眼睛,但是很毒很聚光的眼睛窥视着你。你不动,它也不动,你动、它还不动。它等你在进攻中露出破绽的时刻,它是如电光石火的动作,猛地一击,伤你于当场。

他知道太阳城的能量,常钰在川江多年,道上的人叫他“九头鸟”。当年他为了躲避警察的抓捕,曾经跳进冬季寒冷的川江里,潜游数百米,硬是躲过了那场席卷全国的严打。死而不僵,长蛇一样的常钰在开放的年代里,打造了太阳城,打造了一条毒品交易的线**。多少次,外地的公安追捕到这儿,其结果全部是无声无息。本地公安的查处,到了太阳城就是到了终点,这终点迅速地消化了所有的线索。它就像传说中的“百慕大”三角,什么东西到了那里就全部沉没。

这几年,他又搞起了房地产开发。真是什么赚钱他在干什么,他由蛇成蟒,盘根川江已经是一个戴有红顶子的民营企业家了。

这样的人,岂是轻易可以传询可以搜查的吗?当然,于克的报告是有道理的,说常钰是无名尸体案的重大嫌疑人是完全有道理的。虽然,刑事审讯和搜查都是刑侦手段之一,也是多年来我们可以采用并行之有效的手段。可是,这毕竟是常钰。他想起江鸿均特殊的宴会上的常钰,心中浮起了那个鹅蛋般的光溜溜的脸来。

当初,他进入川江就有人引见常钰,他也曾经主动要求慷慨解囊为刘铁军在他的开发区解决一幢188平的公寓来做刘铁军的临时宿舍。刘铁军谢绝了,也许,因为此,他对刘铁军有了看法。江鸿均的宴会上,他仅和刘铁军握了一下手,连一杯酒他也没碰,也没和刘铁军说上几句话。也许,他从心中对刘铁军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他在回避刘铁军,他想游离于公安局长视线之外。可是,刘铁军在那次酒会上好几次发现了常钰的目光。那目光全是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射出,从刘铁军不注意的时候,那目光会如电一样向他这边迅速地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