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A号工程-3

程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悠闲地喷了一口蓝雾说:“四哥,那可是以后的事。我的第一个订单是采伐,对机场所用林地的采伐。这些林子不采伐,什么也干不了。”

程鹏说的对,于老四的脑瓜转的也快,他立刻打起了新的算盘。采伐林木?这他能干点啥呢?这么大的工程于老四决不想放过,程鹏他吃肉,他也想喝汤。于老四虽然交警工作干得不怎么样,可对于生财之道,他是每一分都不想放过。没容他想好,程鹏说:“你先给我找个二号车,采伐工地上要用,搞个后勤什么的,没有车不行。”

为了将来的工程中分块蛋糕,于老四立刻答应道:“好说,小事一件,我来办!”

34

按照迟老五自己的说法,他是个盲流。这盲流放大了说,就是盲目流动的人口。当年,从支边开始,山东人迁居东北的人就很多。后来,有人说关东山的土地肥可流油,不少人抱着淘金的想法,私自跑到关东来谋生。他们没有组织,没有户口,因此,有人称他们为盲流。迟老五倒没赶上什么盲流潮,不过,他的确是孤身一人来到青山。他能拿下风倒区的活,关键就是他的干爹,多种经营公司总经理,吴绍雄。

这天,吴绍雄突然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来头不小,这从他接电话站立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他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是,我马上研究。”

电话的意思很清楚,让他将风倒区里靠近机场二十公里范围的地段交给程鹏。

别看吴绍雄接电话时毕恭毕敬,可放下电话他并没马上研究。其原因是他的干儿子迟老五对他太好了,这不是让他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吗?

别看小五子大字不识几个,可他会办事,出手大方。过年给他干妈送的礼物是纯金项链,给他的是一箱茅台酒。何况他是他的干儿子,常常是成沓的钞票往他手中塞呢!

风倒区的木材大部是针叶材,以白松为主。在山场检尺是90元一米,运到青山后就是510元,而且木材价格每半个月一涨呢!这其中能有多少利润?那还用算吗?特别是在山场上检尺,那尺上松一松紧一紧,说道可就老大了。说是十米材,装个十五、六米也算不得什么,无非是给检尺员来点好处。

迟老五就说,做生意?公买公卖,货真价实,诚实守信?纯粹他妈的扯蛋!你长得好看哪,人家就买你的货?得来点“巧”的!

什么是巧的呢?找有用的人,花关键的钱,办重要的事。这就是迟老五的生意经。像风倒区的活,多少人梦寐以求?谁不知道,包到手就是钱!可得包到手算哪!可要包到手凭什么?凭你的诚实?还是凭你的信用?还是来点“巧”的吧!

小五子闯关东,摸爬滚打也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雨,见过不少的世面。黑哥比他小,他也叫黑哥,因为他知道在青山黑哥是干什么的。一个外来户,又是一个包工头的外来户。腰包里的金钱,让他充实,让他腰板溜直,可也让他睡不着觉。

朝他笑的,叫他五哥的,还有暗地里刀子顶在腰上的。什么意思?迟老五明白,不是看他小五子有什么漂亮的容颜,那是对着他腰包里的钱来的。

他知道黑哥招待程鹏那顿饭得好几百,他也知道钞票是有价证券,可他必须得花。不是装,而是必须装。

身边的“老斧子”嘲笑他:“五哥是真有钱,借咱两个花花呗!”

迟老五并没犹豫,从腰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票向申晓燕面前一扔说:“我兄弟是最好的兄弟,只要是哥哥有,你花就是。”

无眉光头令人可怖的脸上也现出了笑容,面对耀眼的金钱,没有几个不笑的。这也是迟老五的人生总结!

吴经理并没有告诉迟老五,他的风倒区有一部分木材要包给程鹏。他想拖,这“拖”也是很有用处的一招。或许那个重要人物工作需要而调动?或许天灾人祸,那人失去了生命?这都有可能。就像一句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程鹏可不允许他拖,这几年他对金钱越来越有一种像狼嗜血一样的感觉。有了机会就不能放,因为机会失去了就不再来。

他左有林野,右有吕贵,沿着经营公司的大理石台阶直接闯上三楼。在最里面那间挂着总经理铜牌的门上,程鹏亲自敲响了实木门的门板。

吴绍雄不认识程鹏,听到那有力的敲门声,他有些不耐烦地喝道:“进来!”

程鹏昂首而入,吴绍雄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虽然就一眼,可这一眼足够了。久历风霜的吴绍雄立刻意识到了来者何人!特别是程鹏身后半步的林野和吕贵。这人都有“气”,面部三尺就有“气”,使吴绍雄认识来者何人的大概就是程鹏的“气”。这“气”扑面而来,使吴绍雄在皮转椅上拔直了腰板。

程鹏一脸的严峻,整个人好像就是个不会笑。而他的后面“哼”“哈”二将般的林野和吕贵,更如黑脸周仓,就差扛个关老爷的大刀了。

“吴总!”程鹏慢条斯理,两个眼睛直视吴绍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接到电话了吧?那可是我爸的老同学,他和我说你是一口的答应。我想,吴总也不会叫老厅长失望吧?”

程鹏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西服,一件大翻领的白衬衫领子翻在外面。当初中分的头发改成了个自由式,再配上冷峻的面孔,真像一个银屏上的冷面小生。可他的后面,林野和吕贵,一律黑色立领装,一律黑色墨镜。

吴绍雄坐在摇摇晃晃的皮转椅上,竟感不寒而栗。但他也不愧是当了这么些年的多种经营公司经理,脑袋反应飞快。程鹏的几句话更使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来者程鹏!

对于A号工程他也是密切注视,这是人人觊觎的一块蛋糕。尤其是这机场用地的森林采伐,他也想插上一手,虽然没有办到,可他是第一个得到消息,采伐由省城一个叫程鹏的承包到手。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个程鹏产生了兴趣。程鹏的背景在青山被传的沸沸扬扬,各种变形的小道消息风一样流传。什么“省长的公子”“北京某要员的亲戚”,反正,就如一个京剧演员还没出场一样,早已经是锣鼓喧天。

可他一亮相还是让这个吴绍雄暗吃一惊:如此年轻!

但程鹏的做派,程鹏的语言,程鹏的冷静和自信使他忘记了程鹏的年轻。他站起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一定是程老板吧!请坐、请坐!”。

这第一个照面,吴绍雄以逸待劳,却被攻城拔寨的程鹏打了个冷不防。

程鹏丝毫没有放松,他向吴绍雄写字台一侧的沙发上一倒,掏出中华烟往嘴里一叼。那边,林野立刻老板式打火机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点着这棵烟,缓缓地喷出一口蓝雾后,才似乎想起面前还有一个吴绍雄。他从那盒中华烟里抽出一棵递给吴绍雄,吴绍雄竟双手接过。

人也是真奇怪,想吴绍雄官虽然不大,可在这保护区内也是炙手可热,实权在握。今天他面对程鹏,装腔作势的程鹏!竟然离开了他那把坐熟了的皮转椅。

程鹏从腋下挟着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书,上面已经写好了对机场左右二十公里的风倒木承包的条款。他将这份合同递给吴绍雄,口中说:“小弟初来乍到,借贵方一块宝地落脚谋生,还望吴总多多关照。”

吴绍雄这才想起他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他是经营公司的经理,他是大权在握的老总。他重新回到椅子上,认真看起那份合同。上面倒没什么,是按照上面的指示,范围一点没扩大。可这二十公里一划出去,老五的盘子里就少了二十公里,他吴绍雄会少掉多少好处呢?想到这里,吴绍雄再一次犹豫了。

他的神色并没有逃掉程鹏的眼睛,他一挥手,林野上前一步从程鹏那似乎是百宝囊的皮包里接过一个牛皮纸信封。那信封鼓鼓囊囊,里面装好了东西。然后,林野又上前一步,双手递给吴绍雄。吴绍雄见状一愣,他没敢接。林野将那信封放到了他的写字台上,然后,他像演习一样,又退回了原位。

程鹏将手中的烟灰一掸,眼皮垂着像是没睁开似地说:“吴总,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区区五万元算做小侄的见面礼,以后,我们相互间的日子长着呢!”

吴绍雄大脑一片空白,拒者?对面是“省长公子”,他能顶得了吗?收者?无非是顺水人情。什么迟老五?什么干儿子?比起这些都无足轻重。

吴绍雄已过不惑之年,他当然知道金钱的妙用。迟老五出手就够大方了,可比起这个程鹏来还是逊色太多。一个山东的盲流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省城的大亨啊!他正要拿起笔来签字,程鹏却站了起来说:“吴总要是觉得为难,我就先回,听你的电话。”

吴绍雄再也没有犹豫,一刹那间,权衡利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他拿起笔来,熟练地在甲方代表上签下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这时,只有这时,程鹏的俏脸上浮起了笑容。他彬彬有礼地握住吴绍雄的手说:“吴叔,有机会我们再聚。今天,小侄有点要事要办,改日我一定专请吴总。”

握住程鹏的手,吴绍雄感觉是遇到了一个热情而不失礼节的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