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就是要牵你的手
我跟刘翰舟认识的时间确实不短了,我认识宋乐天多久就认识他多久,可事实上我并不了解他。在我眼里,刘翰舟是个趋近于完美的男人,因为我说不出他有什么缺点。人家都说,谁都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完美,那么刘翰舟算是成功了。
这两天我就犯合计,你说刘翰舟这么一好男人干吗就看上我了呢?这感觉跟当年宋乐天塞给我情书以后的感觉一样。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死心塌地这么多年情有独钟啊?我又想,刘翰舟这么好的男人我都不要,我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让我妈知道了又得说我眼睛长脑袋顶上了,二十四了,也老大不小的了,愣是谁也看不上。我妈说像宋乐天那条件的全市有几个啊?你就别那么挑剔了。
其实,论条件刘翰舟不比宋乐天差,可能他没有宋乐天长得好看,可能他们家没有宋家高干,也可能他挣钱不如宋乐天多,可这些我全不在乎。问题在于,我不知道刘翰舟身上有什么缺点,他不可能浑身都是优点吧?那不成神仙了?什么东西一完美了就让人不放心,老让我觉得看不透似的。
其实,我就是在给自个儿找借口。可不是吗?谁也没藏着掖着不让你了解,你乐意了解就了解去呗,打着一个不了解的幌子不接受人家,好像还挺理直气壮的。说到底我还是放不下我那活冤家宋乐天,我要是能少喜欢他一点儿,也不至于觉着这么对不住刘翰舟。
刘翰舟昨儿说的那句“荆盈啊,八年了,从你十五岁开始,我等着你长大,你现在长大了吗”差点儿就把我感动哭了,我一下子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童安格的一首歌,有几句歌词说:“我已等你多年,一段漫长的时间。终于你已成年,可以公然地坦诚爱恋,爱到已经忘年,这种心情像春天,年轻那样鲜艳……”不愧为学文的,真会煽情!刘翰舟这人真笨,当时他要是趁火打劫、趁热打铁地提点什么要求,没准儿过几天我就跟他领证儿去了。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不乐意在那种情况下得手。
下午,顾琳给我打来了电话,说要跟我见面,我没含糊,直接打车去了她住的宾馆。
顾琳还是那个模样,三十岁了,一点儿没见老。看到我,热情地打招呼,“有日子没见了荆盈,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吧。”
招呼我坐下,顾琳给我倒了一杯茶,“我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儿不能找你,你也知道,是吧?”
“是。就算你没事儿,我也有事儿找你。”
顾琳洞悉一切的微笑又回到了脸上,“我知道。”
我笑,“你似乎什么都知道,难道你是个私家侦探?”
“先说说你吧,说说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到了这个地步,我根本不在乎顾琳是什么目的了,她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有太多疑问我不知道,我必须弄清楚,否则这些事一直堆在我心里,疙瘩越来越大。
我直言不讳地说:“一开始我觉得你不是善茬儿——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时候我觉得你会想办法整我,往死里整那种。”
顾琳大奇,“为什么?”
“因为刘翰舟说他喜欢我。”
“怎么说?”
我想了想,不能把刘翰舟卖了啊,于是就把他说的那些话变成了自己的,诸如人身死不如心死,人为破坏的感情没法挽回等等。
听我说完,顾琳大笑,“有见地!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要是想到了,可能真去整你了!不过,我没你这么多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保护好你和你的宋乐天,你俩结婚了,翰舟也就没念想了。”
“哦?”
“所以我找了好些人,费了好多心思,就为了保护你俩的爱情。”
“你是怎么知道王燕儿的?”
“你忘了我和罗涛是大学同学?”
“可是……他说,他跟你走得不近。”
顾琳一撇嘴,“罗涛说的话十句能有一句真的就行了!他当初还追我来着呢!”
“……”
“罗涛给我讲了你们的事儿,还有王燕儿对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一想,你和宋乐天不分开,刘翰舟还想什么想啊?我就开始保护你了。可我又怕你提防我不相信我,所以就暗地里保护。”
“那罗涛……”
“罗涛什么?”
“罗涛还告诉我,当心你,而且,刘翰舟怎么都不知道罗涛喜欢你?”
顾琳深深看着我,“你不了解罗涛,罗涛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他跟翰舟好是没错,可是牵扯到我,牵扯到爱情,他就只相信他自己了。他让你提防我,我想也是善意吧,他怕我为了爱情做出傻事儿来害了你。”
我认真地问:“那你真能吗?”
“十年前能。”顾琳坦率地说,“但现在不能了,人长大了,心态就不一样了,估计过几年你就明白了。本来我是想,暗地里做了这些事儿就完了,可是我没想到宋乐天是个人精,被他给发现了,我也就没再隐瞒,告诉他了。他说他挺感谢我的。我头一次在饭店见到他,就觉得这男孩不一般,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聪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他是很感谢你。”提起宋乐天,我的心脏再一次不听使唤地狂跳起来。
顾琳一笑,“那我很欣慰。”
我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一般地问:“罗涛所有的事儿你都知道吗?”
“差不多吧,你想问什么?”
我一股脑把我们一起吃饭时候的事全都说给顾琳听了。其实后来我自己仔细想过,我很清楚碰到这类事情,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的,都急于撇清自己,不管是刘星还是罗涛,甚至包括宋乐天和我。我很难相信所有人都成了王燕手里的棋子,这件事巧合太多太多了,就算王燕家里势力再大,她能控制住刘星,她凭什么能控制住罗涛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我承认刘星、罗涛说的那些话都是合乎逻辑的,但细想想,还是太巧了,巧得让我不愿意相信。
顾琳静静听完,微微笑了,“罗涛跟我的想法正相反,我是想保护你和宋乐天,他是想保护你和翰舟。”
“怎么说?”
“这不奇怪,每个人都在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我也是,你也是,他也是。”
“对,他说过他这么做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刘翰舟。”
顾琳大笑起来,“荆盈啊,你还是太年轻啊。”
“什么意思?”
她神秘地冲我摆了摆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你没听过吗?罗涛跟翰舟的确是铁哥们儿,可牵扯到他自己最在意的东西,那他就还是得先顾着自己了。”
“……”
“罗涛那样的人,想摆布他的人还没生出来呢!王燕她一个小丫头,家里势力再大也管不到罗涛头上,不是为了自己,罗涛绝不会这么做。”她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我不是说罗涛这样不好,只能说他太理智太冷静,知道哪件事儿该先办,哪件事儿该后办。某种程度上而言,我挺佩服他的。”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我等会儿会让你明白的。”顾琳说,向前拉了拉椅子,正色道,“荆盈,今儿我找你,不是跟你表功,我跟你说那些话,是想让你相信我,相信我没有恶意。”
我摇摇头,“没必要,如果我不相信你,今儿我就不来了。”
顾琳点头,“好。那我就直说了,我找你的目的,是想让你答应我,不要辜负刘翰舟。”
我愣住了。
我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顾琳找我竟然是这个目的。
“吃惊了?”
我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不是,我不懂,为什么?”
顾琳意味深长地一笑,“因为我很爱他。”
顾琳的这个笑容在我的胸腔里化成了无限大的一股热气,这股热气不断升腾,变成了更大的暖流。因为我很爱他,所以想要看着他幸福。是,刘翰舟也是这样爱我的。
那么,我对宋乐天呢?是不是也可以因为我很爱他,就放他自由?是不是也可以因为我很爱他,就完全不计较他的借口和错误?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没有这样对待宋乐天?如果我可以“因为我很爱他”而无私一些,那么,一切还会发生吗?
一切都晚了,我和宋乐天再也回不到过去,虽然我真的很爱他。
见我发呆,顾琳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荆盈,人人都说我因爱成痴,是,我年轻的时候是做过很多不地道的事儿,我自己也明白。我非常清楚翰舟是什么心情,因为我感同身受,所以我更加希望你好好对他,你能做到吗?”
我不说话。
“我知道你忘不了宋乐天,荆盈,姐姐告诉你一句实话,最深的感情往往是最脆弱的感情,因为太纯粹了,一丝一毫的瑕疵都容不得。宋乐天跟我说过一些你们的事儿,我觉得他的苦衷是真的,他不想等到你俩都遍体鳞伤的时候变成仇人。我也忘不了翰舟,可我明白,我跟他在一起没法幸福,而你能。”
我迷茫地看着她,“你是……忽然想起来的?”
“不是,”顾琳甜美地笑起来,“是这些年来,有一个人让我明白了这件事儿。在我争取翰舟不成的这些年,有一个人一直在我身后,为我做一切,默默地承受,毫无怨言。后来他告诉我,只要我能爱上他,他就等。”
我的心脏再次无比地疼痛——这样的话,刘翰舟不是刚刚对我说过吗?
“是……罗涛?”
顾琳笑得更加开心,“嗯。”
我无比沉痛地觉得,我一直说我自己很爱宋乐天,可是并不是的,我的爱太自私了。如果我能一直等下去,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对待自己的爱情都比我要无私得多。但现在晚了,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站在了宋乐天和刘翰舟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是我错了吗?
“我们要结婚了。”顾琳说,“女人的幸福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你明白吗?”
我抬起头,看着顾琳容光焕发的脸,茫然地点点头。
顾琳来访的事我没有再隐瞒,告诉了刘翰舟,刘翰舟非常惊讶,立即打电话给罗涛臭骂一顿,问他为什么结婚了都不告诉自己,罗涛在电话那头讪笑,说还没来得及,然后刘翰舟眼圈就红了,低声对着电话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他提高声音说:“好好对待顾琳!”
后来我问刘翰舟,怎么看待罗涛办的这些事,刘翰舟轻轻淡淡地一笑,“理解。”
“理解?”
刘翰舟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似的这么多年就在那儿傻等着坐以待毙的。”
这句话一说,我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我是不是,很对不起刘翰舟?
“涛子那个人,心思比谁都深,干什么事儿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干什么事儿都有他的目的。”
“我没想到你能和这样的人这么铁。”
“嗯,我也没想到。可他骨子里不是这样的,骨子里他还是个单纯的人,只不过从小成长的环境让他不得不防范,我知道他太多事儿了,所以理解他,也挺心疼他的。”
我笑,“刘翰舟你能不能别对谁都那么好啊?你是观音菩萨转世吗?”
刘翰舟眼波流转地望着我,“不能啊,怎么办啊?”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后脑勺就像被一根棒子重重敲了一下似的,脑袋“嗡”的一声,随即感觉心头一紧指尖一抖——为了那个眼神和那句话,我动心了。
虽然刘翰舟什么都没跟我说,可他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上班的日子,他都来接我下班,对于报社同事的种种有关我和刘翰舟的猜测我从来也没去否认过,我也不知道自个儿为啥,可能是想给自己造成一种错觉或者气氛,又或者,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否认,没准儿潜意识里早就想这样儿了也说不定。
我过了好一阵子平静惬意的日子,上班下班,跟刘翰舟逛街吃饭看电影,除了动作没那么亲密,我看我跟刘翰舟和普通情侣也没啥区别——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要说这天底下的事儿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你不想碰上谁就偏碰上谁,还碰得面对面,碰得咣当咣当直带响儿。
这两天过新年,我知道大牛和宋乐天全回来看爹妈来了,大牛回来当天晚上就把我家大门敲得巨响,给我爸我妈送来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什么这脑黄金那鱼肝油的,他没跟我说宋乐天什么事儿,但我知道他俩肯定一起回来了。
所以这几天我不太乐意跟刘翰舟上街,我怕保不齐就碰上宋乐天。你说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我自个儿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不太乐意让宋乐天以为我跟刘翰舟好了,至于为什么,您别问我,我不知道。
那天刘翰舟拉我去看一个什么爱情电影儿,电影院里边儿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愣是一点反应没有,刘翰舟问我是不是冷血,我说这电影剧本忒俗,俗得一毛钱一斤都没人买,那些个哭的小丫头肯定是没受过生活熏陶的黄毛丫头。出了电影院大门,刘翰舟要给我买糖葫芦吃,对面过来两个人,我一瞅,坏了,是宋乐天和大牛。
你说中街那么长,他俩怎么偏往这儿走啊?刘翰舟在他看见宋乐天的一秒钟之内牵住了我的手,我居然没躲。这会儿我又不怕宋乐天瞎想了,这不是报复心理,肯定不是,我发誓。也许是我打算面对现实了,谁知道呢。我知道宋乐天和大牛这回算是看明白了——我跟了刘翰舟了,而且特幸福特心甘情愿。
宋乐天看见仇人似的盯着我被刘翰舟牵住的那只手,我也跟见着对头似的盯着他戴着戒指的左手,谁也不放过谁。刘翰舟是什么心理呢?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来没拉过我的手,怎么今儿就这么痛快呢?
我一抬头,看见他身上那件少说六千的阿玛尼大衣,笑了,“行啊二嫂,混上阿玛尼了,当上CEO了?”
宋乐天的脸铁青,我看出来他是硬控制自己,要不然他就能一把把我从刘翰舟身边儿拉怀里去。我知道他这么想,故意笑呵呵地用另外一只手抱住刘翰舟的胳臂,等着他说话。
“刘头儿,明儿我请你吃饭。”宋乐天咬着牙对刘翰舟说。
“那不成啊,明儿我们还有事儿呐,你光请他不请我可不成,要不你问问他,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刘翰舟宽容地笑笑,“你别是想揍我吧?你问她吧,领导批准了我才敢去呐。”
大牛是长期以来的“消防队员”,这会儿他又说话了:“怎么着荆盈,一晚上假都不给啊?”
我笑盈盈地,“哪儿能啊,行,批准了。”
“晚上我给你电话。”宋乐天说完转身就走,我看着他挺峻的背影,笑容僵在了脸上。
刘翰舟没放开我的手,一直牵着,大冷天的,我俩都没带手套,谁也不嫌冷。
“你拉我手经过我同意了吗?”我冷不丁问了刘翰舟一句。
“你抱我胳臂经过我同意了吗?”刘翰舟反问。
“我这叫以牙还牙,谁让你先占我便宜的?”
“那以后这样儿的‘牙’你可得多还点儿,我求之不得呢。”刘翰舟笑嘻嘻地看着我,引得我伸拳头捶他肩膀。那时候我觉着阳光真灿烂,生活真美好,爱情是什么啊?爱情就是一瓶醋,没事儿闲的喝两口,挺痛快。
我没问刘翰舟为什么牵我的手,我觉着不一定什么事儿都得弄清楚,有的东西模模糊糊的也挺好,人活得太明白了就累了。原来我就是活得太累了,什么事儿都想弄明白啰,结果把自个儿折腾得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何苦呢?
“明儿乐天儿要真请我吃饭,你真让我去啊?”到我家楼下了,刘翰舟还是没松开拉着我的手,“他要动手打我怎么办?”
我极其不自然地一笑,“他哪儿能打过你啊,你别把他打残了就行。要不你穿西装去吧,到时候你心疼衣服,就不能动手了。”
刘翰舟忽然不说话了,抬手扳住我的下巴,“我跟我自个儿说过,下回再穿西装,就是结婚的时候,你要打算再看一回,那就嫁给我。”我感觉刘翰舟的呼吸越来越近,我愣着,脑子已经不会思考,我以为刘翰舟会吻我,可他没有。他在最后一瞬间放开了我,转而把我拉到怀里。
我听着他一遍一遍地叫我“小姑娘”,真想留在他的怀里不出来了。天晚了,很冷,我把手伸进刘翰舟的大衣里,想着他的那套只穿过一次的西装,心想,嫁给这么一个人,其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