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知道是我的情绪容易激动还是刘星说出来的话太离谱，反正他接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从椅子上蹦起来，隔着桌子上的烤炉要抓他胳臂，还好大牛把我拉住了，要不然刘星那白白胖胖的胳膊上肯定留下五个月牙形的指甲印。可我还是瞪着眼睛狂喘气，就因为刘星说的那句“王燕儿吧，其实是我表妹”。我不是傻子，我智商一百三十四、我高考分数五百八、我毕业成绩是优、我他妈还是国内数得着的大报社的编辑，我一听刘星这话就知道这里边儿有鬼。我怎么就让这帮人溜溜儿涮了我这么多年呐？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克制，我要把这里的猫腻儿弄清楚，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刘星似乎料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坐在离我最远的地方。我盯着罗涛，心想指不定他还憋着什么坏呐。这个世界，人心真他妈险恶！
接下来我知道了一些让我越听越冒火的事，直把牙咬得“咔咔”响。
刘星是王燕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反正拐弯抹角算来算去算是王燕的表哥，刘星大学毕业那么快就在文化圈里混得有鼻子有眼，跟王燕他们家的关照息息相关。所以刘星很感激这家本来可以不必理他的远房亲戚，想报答却没有机会。
后来王燕来找他了，让他帮忙。王燕说她看上一个男生，可这男生是她朋友的男朋友，王燕说是真喜欢这男生，喜欢三年多了，现在快毕业了，实在憋不住了，哥你得帮我这个忙。刘星让这漂亮妹妹一声“哥”叫得心里直发酥，再说这世界不就是我算计你你算计我吗？帮妹妹抢个男朋友怎么了？没准儿真顺应天意呐！刘星就答应了。他本来以为王燕是没人找了才找他的，可后来发现不是，王燕找他是因为他认识大牛，而她看上的那男生就是宋乐天。“我当时心里一阵发冷啊，这小丫头，心机真深呐！”
是王燕叫刘星请我们吃饭的，刘星故意上“天外天”，因为他之前去过一次，知道那没位置。王燕还知道我一定能带上她，因为我想撮合她跟大牛。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王燕装作喝醉了，刘星拉住我不让我去照顾她，于是大牛和宋乐天去，王燕趁着大牛迷糊的工夫把宋乐天拉进房间，大功告成。而刘星则被警告不许泄露他俩的关系以及此事的秘密，否则王燕这一声“哥”可就叫不下去了。
“你还没说我当时为什么跟个死人似的任人摆布呢。”宋乐天开口了，杀气腾腾。我几乎能想象宋乐天这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听见这种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他那火爆脾气，没上厨房拎把刀出来已经很克制了。这回我们几个被他们涮得真够惨的，宋乐天当时得气疯了，比我现在还得生气。难得他现在能这么平和地坐在这里，看来成熟太多了。
刘星摇了摇头，“我没想到，这事儿我真没想到。我当时不知道她给你那酒里搁安眠药了，我要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啊。”
我靠！天底下还有这么阴险的女人？安眠药？那不就是说那天晚上她其实跟宋乐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脱光了躺一块儿了？那不就是故意给我看的吗？宋乐天真是让她给设计了？那我后来发那些脾气，我跟宋乐天没办法弥补的裂痕，全都是本不该有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可能耿耿于怀？我怎么可能揪住这些不放？宋乐天怎么可能觉得透不过气？我们又怎么可能分手？我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捏碎泄愤。
“荆盈，你听明白了？我跟她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是故意做给你看的。”宋乐天转而望向我，目光在半秒钟之内换成了柔情似水。
我让宋乐天这么一看，火气下去一半儿——瞅瞅，他对我就是有这么大的力量，我真没出息！
刘星叹了口气，“妹子，我见着你之后，真是于心不忍呐，从头到尾我都觉着你这小姑娘特好特善良，自那天以后我一直觉着特对不起你，要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帮着你，今儿我也不能上东北来跟你解释了。”
我一合计，也对。就凭刘星，宋乐天和大牛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么着？人家在北京那地位那背景那后台，人家凭什么认错凭什么跟你俩上东北啊？你俩就拿着刀抡着拳头怎么了？那是人家的地界，人家要是不乐意，还能容得着你们撒野？还真就是他有良心，他觉得对不起我，要不然，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忍气吞声地跟我解释。说到底还是个好人——他应该算好人吧？
我想着刘星大冬天的和宋乐天、大牛一块儿满世界找我的事儿，想着他要上广州了还托罗涛、邢振羽看着我的事儿……我猛然想起罗涛来。他跟这事儿什么关系啊？听刘星这意思，没他什么事儿啊。难不成这往后的事儿里也有猫腻？“罗涛，你怎么回事儿啊？”
罗涛抬眼看了我一下，“你呀，做人就是太善良。”
还满脸的埋怨。瞧人刘星，那态度让人一瞅就心软，罗涛理直气壮转得跟蟠桃似的，牛什么啊？又不是我求着他骗我的！“你跟她也是串通好了一块儿骗我的？”我越想越生气，就等着罗涛坦白罪行，我就把手里那早就让我捂热的茶杯扔他脸上。
“我是她老师，这事儿是真的。我实习的时候教过她。”
我听罗涛说他确实当过王燕的老师，稍微消了点气，平静下来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不过，她喜欢我这事儿就是假的了。”罗涛面不改色心不跳，“当时我们关系不错，后来一直有联系，到了北京之后走得还比较近，能和星爷认识也是通过王燕介绍的。我想过把翰舟也弄北京来，这事儿跟王燕儿说过，王燕儿可能就记住了，这才跟你演了那么一出戏，让你以为她喜欢的是翰舟。我们俩让你胖揍一顿那天晚上，也是王燕儿嘱咐我俩跟着你的。”见我又要急，罗涛一抬手，“你先别急，听我说。你猜的没错儿，我们俩那么跟你说也是王燕儿说的，她当时的说法是，你很难过，需要发泄，那就让你发泄发泄。不过我后来想，她是想让你绝望。”
罗涛顿了顿，苦笑说：“不过我们谁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武林高手……”罗涛的胳膊上现在还留着一道疤，那是后来把我弄伤的木头刺划的，我看见了。“后来王燕儿打电话给我，让我跟她在你面前演一出戏，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真不愿意失去你这个好朋友，她知道错了，她让我帮她一回。我就帮了。就这么回事儿。我不是傻子，我也没全信，不过我还是帮她办了。因为我也不光是为着王燕儿，我有心帮翰舟。”
他为了帮刘翰舟？这事儿刘翰舟也有份儿？我眼睛里头都要冒出火来了，罗涛赶紧说：“我跟毛主席保证，翰舟对这事儿一点儿也不知道。”
“翰舟知道我认识这么一高干的闺女，但具体是谁不知道，后来他来北京，我也没跟他说，他那个人太简单，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不想让这些事儿搅和他。他一直劝我离人家远点儿，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点儿不明白的事儿。”罗涛缓缓说，“我怎么也没想到王燕儿心机这么深，也没想到你这么单纯。到了后来，就有点儿身不由己了。”说到最后，罗涛有点儿自言自语的味道，好像替自己辩解，也好像劝解我。
假的？我在“天外天”看见他俩含情脉脉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是假的？我在机场看见王燕伤心欲绝地跟罗涛告别是假的？这俩人不去当演员可真他妈白瞎了！这……这什么世界啊？我的怒火又一次转向了刘星，“你跟邢振羽全知道是不是？敢情你们仨合着伙儿耍我一个是不是？”
刘星刚想说什么，罗涛又说话了，“其实这事儿你要是仔细想想，就都能想出来，王燕儿她们家那背景，我们惹不起。她要骗的是你，可你要好好想想，都能想明白。我可不是说你笨啊，我是说你忒善良忒容易相信人。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是啊，真是这样的。我怎么就没仔细想想呢？我要仔细想想都能明白啊！刘翰舟怎么比大牛更早就知道了我跟宋乐天分手呢！敢情是罗涛屁颠儿屁颠儿告诉他的啊！可巧合太多了啊，怎么就那么巧，罗涛和刘翰舟就是同学呢？王燕她姥爷就认识宋乐天他爸呢？因为有这些巧合在，也因为我太容易相信人，所以我才根本没去怀疑。那么……后来我跟宋乐天分手的最终原因也在王燕身上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宋乐天，“你呢？你有话要跟我说么？”这是从进门以来我第一次主动跟宋乐天说话。
“有。”宋乐天淡淡地说，“等会儿我单独跟你谈。”
如果我说我当时心里没乐开花，那我是瞎扯。我真乐坏了，我把刚才一切的愤怒一切的委屈全扔到脑后去了。宋乐天他没有背叛我，他从来都没有！我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我受苦的日子总算可以有个头了。
我这人一高兴就昏头，本来刚才想问王燕那什么淋巴癌是不是也涮我呢，可一高兴给忘了。我忽然间胃口大好，叫了一桌子菜，嚷嚷着要请客——您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刘星一看我不生气了，挺高兴，又开始乱说了。罗涛始终都是他来的时候那副样子，不冷不热的，饭桌上跟我说过一句：“你要这样儿下去，往后还得吃亏。”我知道罗涛这人一直这德行，他觉着王燕涮我这事儿正常。别看他没刘星老道，可他绝对比刘星狠。他这么待见我，肯跟宋乐天来见我，全是看刘翰舟的面子，要不然罗涛那野劲儿，宋乐天十拳也打不服他。
大牛在一旁说话了：“小姑娘，别把谁都当好人，自个儿始终都是最重要的。”
管他呢。这世界是没我想的那么美好，可要是宋乐天能回到我身边，我管他世界美好不美好呢？干我什么事？我就傻了、就有病了、就单纯了，怎么着吧？我高兴、我乐意，谁能管得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