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兄弟
宋乐天跟刘翰舟是什么交情啊?什么时候这么毕恭毕敬地叫过他刘老师啊?看他那来者不善的脸色,肯定是气得不轻。原来这小子刚才没出来追我,是偷着跟着我呢!我太了解宋乐天了,他肯定是一直在外面等我,以为我过一会儿就能出去,没想到我一坐坐了那么久,还让他听到了“跟瀚舟谈恋爱”这句话,大男人到宋乐天那种地步,不生气才奇怪呢。
不等刘翰舟让,宋乐天就坐在了我旁边,“我路过,听到你们说话,就进来凑个热闹。”我心说瞎扯吧你宋乐天,刚才我和刘翰舟谁都没说话,你能听到啥呀?
刘翰舟相当不自然,介绍说:“这是我学生,宋乐天。这是我大学同学,顾琳。”
顾琳是什么人啊,还能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事儿?她非常适时地接了一句:“你好宋乐天。那你认识荆盈吗?你刘老师的女朋友?”
宋乐天脸都绿了,强忍着不发作,咬着牙说:“认识。”
我一看这个戏是没法演下去了,掏出手机给刘翰舟发短信:咋办?
刘翰舟迅速回:凉拌!
我明白了,站起来说:“顾琳姐姐,我家里来短信说有事儿让我赶紧回去,今儿我就不陪你了。”我转身面向刘翰舟,想叫得亲热点,可又实在叫不出口,只能说:“你陪着吧,我先走了。”殊不知这句没有称呼的嘱咐在外人听起来更加亲热。
出来之后我没马上走,站在饭店大厅里等了大概五分钟,宋乐天出来了。
我原本以为他肯定得暴跳如雷地问我是怎么回事儿,但他什么都没说,探身拉住我的手,“去看《哈利·波特》吗?”
我扭头看他,“你不是最不爱看那个吗?”
他也扭头看我,“你不是最爱看吗?”
我笑,“你转性了?决定让咱们的父系氏族改成母系社会了?”
宋乐天的脸色也多云转晴,“你顶多能算个雌性,还母呢你?”
那天我们去看了最新的《哈利·波特》,用宋乐天的话说就是“一近视眼不好好扫地偏得骑着笤帚到处飞”的故事。可我没告诉宋乐天的是,我喜欢哈利最初的原因,是我看第一集的时候,哈利一出场,我当时就觉得那双大眼睛里的清澈跟宋乐天如出一辙——尽管后来哈利长大了,这种清澈不复存在,但我还是有惯性似的喜欢着这个电影,因为宋乐天眼睛里的东西一直没有变过。
电影院里像我们这么大的人不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看,开演之前就看见一群小孩拿着不知道哪弄来的小棍一边儿喊“昏昏倒地”之类的咒语一边儿乱戳对方,宋乐天偷偷说:“你在家是不是也这样儿啊?”
孩子们很兴奋,一直大呼小叫,我看得很是津津有味,旁边的宋乐天则忍无可忍地睡着了。
电影结束,宋乐天打了个哈欠说:“以后我给你买把笤帚,咱别看这破片儿了行吗?”
我嘟嘟囔囔地不乐意,“我都能因为你喜欢周杰伦,你就不能因为我喜欢哈利·波特?”一听我又提这茬儿,宋乐天恨不得抱头鼠窜,立马不吱声了。
晚上我们又去吃饭,玩得挺高兴的,可宋乐天一直不跟我提刘翰舟的事儿,我这个心也就一直吊着,因为我根本不相信宋乐天能那么轻易地就想开,要不然他不可能铁青着脸管刘翰舟叫刘老师。
相比之下,我比宋乐天沉不住气,生怕小事儿憋时间长了就憋出大事儿来。所以,我主动问:“宋乐天,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儿下午怎么回事儿呢?”
“你要想说还用我问?”宋乐天的语气一下子凝重了下来,我心里一紧。
见宋乐天这架势我哪儿还绷得住啊,一股脑全说了,说完我掏出手机给宋乐天看刘翰舟给我发的那个“事后重谢”的短信,宋乐天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点。
“这事儿不能怪刘头儿,”我说,“我估计他也实在没辙了。”
我不说还好,一说宋乐天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波动了,“实在没辙?他就认识你一个女的怎么着?干吗非得找你?明知道我们俩在一块儿!”
我不乐意了,“宋乐天你别不讲理啊,刘翰舟也没在你身上安窃听器,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俩在一块儿?”
宋乐天这下真生气了,“你还替他说话?我们俩哪个假期回家不是天天在一块儿啊?他刘翰舟会不知道?”
宋乐天是个深沉得过分的人,很少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今天他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他真的很生气。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最好的哥们儿之一,他的刘老师,偷着喜欢他女朋友也就算了,怎么就能明目张胆地开始抢了呢?宋乐天受他爸影响之深难以想象,诸如父子、夫妻、兄弟这些伦理观念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他觉得兄弟就是兄弟,老婆再重要也比不过兄弟,同样,类似于“朋友妻不可欺”这种理论也是不可逾越的雷池。他生刘翰舟的气,并不单纯因为刘翰舟喜欢我,而是他觉得他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他——犹如王燕对我。
我了解宋乐天,就更不能让他误解刘翰舟,我斟酌了一下词句,说:“刘头儿跟你的交情你自己比我清楚,他不可能背叛你。找我,也因为实在没辙了。你认识他这么多年,跟他好得穿一件衣服都嫌肥,难道你不知道他身边有几个女生?除了我,他还能找谁呀?”宋乐天不说话,我知道他被我说动了,我再接再厉地说,“刚才那女的,叫顾琳……”
宋乐天反应过来,“顾琳?哦……”
“你认识?”
宋乐天一笑,“不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是个手眼通天的人,刘头儿当年就是为了躲她才没去北京的。”
我忽然想起了罗涛跟我说起来的他们毕业不久的事,原来刘翰舟不去北京发展是为了这个,“怎么回事儿啊?”
宋乐天似乎一下子把刘翰舟对兄弟的不忠扔到了九霄云外,很八卦地跟我说:“这女的对刘头儿特痴情,有点儿疯疯癫癫的,刘头儿当年在学校里没少挨折腾。”看着我,他又说,“得了,我估计他现在也不好过,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慰问一下。他也真是的,有这事儿干吗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儿,我还能拦着怎么着?”
我推了他一把,“你能不吗?”
宋乐天没理我,跑一边儿给刘翰舟打电话去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就给大牛打了个电话,把整件事都告诉了他。大牛叹口气,说:“你们啊,早晚折腾出人命来……”
我大喊:“哎我说大牛你哪头儿的啊?”
大牛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让我向着谁?”我知道大牛跟刘翰舟没有跟宋乐天那么近,他这是给我话听呢,“要不还是向着你吧!”
挂了电话,我看着宋乐天跟刘翰舟的电话还没打完,他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了。我想,男人之间的友情很多时候真是女人羡慕不来的,那种坚固、那种牢不可破、那种生死相依,都不是女人能够拥有的。我倒是在担心,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宋乐天在我和刘翰舟之间选择,他会丢下我而选择刘翰舟。
至于刘翰舟,我想他今天的做法也不是完全无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忘了事先跟宋乐天知会,他是想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我,也试探一下宋乐天。论心机,刘翰舟比宋乐天要深,毕竟年长着几岁。
正想着,宋乐天回来了,告诉我刘翰舟好不容易才把那个顾琳送走,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儿。
看看时间晚了,宋乐天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他破天荒地来了个goodbye kiss,我知道,他这是在为下午发脾气跟我道歉。他是不会轻易说对不起的,就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他觉得自己错了。
我家在六楼,等我上到四楼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楼梯间转悠,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往上迈步了。我使劲一跺脚,楼道里的感应灯全都亮了,刘翰舟从楼上探出头来,“你回来了啊。”
我撇嘴,“你吓死我了,以为打劫的呢!”
“你见过这么斯文的劫匪吗?”
我撇嘴一笑,“你干吗来了?”
刘翰舟走下几级楼梯,“我得当面给你道歉啊,要不心里不安。”
“给我道什么歉啊?你不是跟宋乐天都说清楚了吗?”
“两回事儿。”刘翰舟说,“我知道乐天儿什么脾气,你跟他不一样。他是平时有什么事儿都不说,可一旦说出来了,就全说了。你不是,你是看着挺大方的,其实什么事儿都装心里头。”
我似笑非笑地看刘翰舟,“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刘翰舟也不回答,只说:“顾琳的事儿乐天儿肯定都给你讲得差不多了,我是没辙了才找你的,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住。”
刘翰舟这话说得非常正式,让我措手不及。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也得谢谢你没见乐天儿来了就当面戳穿我,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个时候我才认认真真地看着刘翰舟——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对他还是有感觉的?所以才没当面让他下不来台?
我这点小心思一下子就被刘翰舟看穿了,“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对乐天儿,所以我那些话你肯定也不能当真,本来就是一场玩笑,都是演给顾琳看的。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以后顾琳再来,还得你帮我担待。”
因为在刚才的一霎那误会了刘翰舟,我有点脸红。我知道善良如刘翰舟,不会有这么多歪心思。“行啊,”我爽快地说,“谁让你是我哥呢!”
“行了,赶紧上楼睡觉吧。”我转身上楼,刘翰舟忽然叫住我,“荆盈……”
我回头,刘翰舟没说话,这时候感应灯都灭了,刘翰舟闪烁的眼睛在黑暗里望着我,我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一紧,“怎么了?”
“回家别忘了给乐天儿发个短信,省得他惦记。”
我这才想起来,每次我都是拿钥匙进了家门肯定会给宋乐天发短信的,这么长时间,宋乐天肯定着急了。告别了刘翰舟,我赶紧掏出手机给宋乐天发短信,解释说刚才进门被我妈抓住问了很多问题,给耽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把刘翰舟来找我的事儿告诉宋乐天,我想是因为他俩好不容易解释清楚的事儿别因为我再乱了。可我内心深处知道不是这样的,只不过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夜里,我梦到了刘翰舟那双闪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