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恋爱能谈十五年吗？
谭皓没去招惹战戎，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对方等在他平时乘公交的车站，老远就看见，应该不是巧合。这时候遇见，心里五味杂陈，两节课前黎静颖还为他哭了，但可能两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预感过不了几天又能凑一块儿去，对黎静颖也有点恨铁不成钢。
谭皓睨着他敷衍一句：“今天手疼，不想打了，改天再约吧。”
是实话。
黎静颖那照片传播范围不小，集中在高一年级，谭皓不认识几个高一学生，没法靠交情只能靠拳头寻根溯源，之前在她监督下去处理好的手上伤口又因为施力而不断裂开。
战戎往他手上扫一眼：“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崔璨告诉我，我们现在有个共同目标，让黎静颖慢慢想起过去半年发生的一些事。”
“有什么问题？”
“没有，大方向是一致的。”
“哪点不一致？”
“我知道这件事是你的主意，第一个找来商量的人是崔璨，但是你们都心知肚明，过去半年黎静颖有一大半时间跟我在一起，你们没我不行。对你们已经达成的共识，我也有想变更的细节。”
谭皓听出他强调自己的重要性，是为了更顺利地提条件。
他用深呼吸来替代烦躁的叹息，但并没有掩饰得太好，叹息声只是迟来了一步：“你想怎么样？”
“我想你确保对黎静颖提每件事都不提崔璨在其中起的作用。”
“什么意思？”谭皓眯着眼睛，“你要把崔璨从黎静颖生活中排出去？”
“是。”
谭皓猜到可能的原因，只是不确定：“为什么？”
“我想你感觉得到崔璨多喜欢主宰别人的生活，不止对黎静颖，在参不参加竞赛集训这件事上，她连我都要管，沟通过一次、两次，指出她的问题，她答应克制，转头还是去找来黎静颖想说服我，她就是控制不住要插手。”
谭皓笑起来：“她也没放过我。”
“我不是对她本人有什么意见，不否认崔璨是好女孩，只是她这些习惯做法特别不适合黎静颖。”
“你的占有欲到了跟闺蜜抢女人的地步？”
“付出型、依赖型、负罪型、自我怀疑型……黎静颖因为她家庭环境的缘故集所有最容易被洗脑的类型于一身。崔璨可能是无意的，但现实已经发展到荒诞的程度了。黎静颖要跟谁交往、跟谁分手、如何交往、何时分手，都听从崔璨的安排，你见过别处有这种闺蜜？”
“好吧，照你说的做。本来我的初衷也是希望黎静颖能独立一点。但是别走了个崔璨又来了个你，既然你知道这样对她不利，就控制好自己别妄想做救世主。”
公交车缓缓靠站。
“我从来没有在黎静颖犹豫不决的时候强加过任何想法给她。”
“但你其他方面伤她够深的，我要是你，我就离她越远越好。”谭皓说着上了车。
因为社区实践时长没达到高中毕业要求，双休日都得跟队去福利院做义工。周五晚上崔璨住在小静家，准备第二天一起出发。
天气转暖了，室外不冷，两人坐在露台上聊天。
朴铉进家又歌舞升平开着派对。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嘈杂，只看见五彩的光在**高速频现。
“我觉得我应该跟战戎彻底分手，非常彻底那种，切断所有联系方式不再见面。你觉得呢？”小静看着灯光问。
“你已经彻底不喜欢他了吗？”
“很喜欢，但他没那么喜欢我。”
“他跟我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是他想互相参与人生的女孩。我很少听见从男生嘴里说出这样的定位，我想他应该是认真的。”
“可是在我邀请他参与我人生的时候，他回答他考虑一下。”
“什么样的人生？”
“没有双方父母，远离家庭，只有我们两个。”
崔璨笑了：“好天真。他当然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想想我自己，感觉也不行。虽然快成年了，可是真没法立刻独立。你想过吗？独立的第一步应该是经济独立，你得有一个住处，自己负担学费生活费，你还得学习没法全职工作。怎么做到？做不到就不可能挺直腰杆对父母说‘不’。”
“我知道，我又没有说现在立刻要这样，只是想了想，在未来的某个时候，等大学毕业或者工作了，也许可以实现。”
“至少十五年后吧，你现在让战戎给你承诺，他压力是大了点。”
“为什么十五年后？”
“大学毕业，工作十年，如果上进努力，勉勉强强能租个宽敞点、上班近的住房，过上小康的日子，如果没有家庭的支持，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你愿意，你自己可以实现，但是爱你的人会觉得给你太少了。更不用说，恋爱能谈十五年吗？”
小静没有说话。
对面的家门开开关关，泄出一些喧嚣。
陈嘉骜本是出来抽烟，但一抬头就看见挂在露台上的崔璨，笑着冲她喊：“你们要来玩吗？”
崔璨看了眼小静，她兴致不高，自己也一样：“不去了，我们明天要早起去福利院。”
陈嘉骜喊得并不真情实意，屋里那波人崔璨和小静认识得不多，连祁寒也不在，她们去了反而容易陷入尴尬。所以他毫不在意，对社会实践的话题更感兴趣。
“两个班一起的？”
“对，你去吗？”
“我时长去年就够了。麦芒不够，她会跟你们一起。”男生吸了口烟，话是对着崔璨在说，但是目光往小静身上移去，从楼上往下望，她们体会不到这点偏差，“我们班主任领队，大家小心点，争取保住命。”
不熟悉B班班主任，只知道挺严厉的，经常在A班听见隔壁骂人。
两个女生也就笑笑。
崔璨趁机撒娇：“那星期天请我们吃饭吧，祝贺我们劫后余生。 ”
男生在夜色中挑挑眉毛：“六点，老地方，不许带男朋友。”
最后半句指向性非常明确，很显然崔璨没有男朋友。小静飘来飘去的视线第一次精准地落在他脸上。女生没什么表情，手撑着栏杆，站直了一点，远离了一点。
她的沉默让气氛变得紧张，男生发现她不会像崔璨那样在一句玩笑后把握好节奏接上嘴来，也很难和她对视，只好把目光落回手里的烟蒂。
等他灭掉烟进了房子，小静小声告诉崔璨：“我现在也没有男朋友。”
“皓哥呢？”
“觉得不是爱情，跟他说清楚了，我不需要男朋友。”
“他会有那种很受伤很痛苦的表情吗？我就是好奇一下。”
“没有。他就……感觉……不重要。”
“感觉不重要？”
“嗯，他说有更重要的事然后这就翻篇了。倒是他知道我和战戎，”她迟疑了一下，好像将要提起什么不礼貌的事情，“发生过关系以后看着非常生气。”
相比起来崔璨就大大咧咧，接二连三蹦出些“违禁词”：“啊！那肯定的！皓哥是禁欲系，完全想像不出他会和人类滚床单，倒是可以想象出别人滚床单的时候他拿着十字架站在床边驱魔。笑什么？你不觉得吗？我经常觉得靠他太近就会被打。所以很奇怪他为什么需要女朋友，他应该出家。”
小静笑过之后感到这样的吐槽有点冒犯人，替他做些补救：“但卫葳说喜欢他的女生很多。”
崔璨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她也对谭皓在女生中的人气深信不疑，可话由卫葳说出来，让人警惕她是不是有所指，“喜欢她的女生很多”潜台词再加一句“你身边就有一个”。要是被小静领悟，就尴尬得要命了。
下午四点半，突然有人按门铃。战戎从猫眼里看见他妈，第一反应是回身把笔记本电脑收进床下柜里。
妈妈嫌他开门太慢，带着非常不满的情绪踩进客厅，变得更加不满：“这么长时间你都没买个沙发？怎么这么懒？”
理直气壮得好像沙发的消失与她无关。
战戎的视线已经落向了跟随她进门的那位阿姨。哦，她又回去工作了，可是到这儿来干什么？
他妈妈一屁股霸占了椅子：“上次来看你厨房积了油烟不会清理，让高阿姨来帮你打扫一下。”
“用不着，我会定期叫家政。”对于更年期妇女突如其来的送温暖活动，战戎表现得并不领情。
“到现在不就没叫？”
阿姨进了厨房。
战戎克制住不耐烦的情绪：“你有事吗？”
“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不能上你家？刚进门就要赶人？”
男生双手插在口袋倚墙而立，一副已经就范的架势，感觉很煎熬。他知道她一定会错意了，以为在她生病时去看她是一种和解信号。但是他并不想和解，只不过应了小静的期望去展现一下胸怀的宽广。这种关系没有和解的必要，死亡了、化成灰了，根本救不回来，保持距离就是最后的体面。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爸是户主，房产证没有我的名字。你不是宣称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么？上他家来做什么？”
她明显被激怒了，但是房间里空空****没什么东西能给她砸，逼得她只能用语言做武器：“大腿抱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捞着，真没用。”
“没你有用。”
阿姨从厨房翻出一个干净给她倒了杯水。
母子间保持着漫长的沉默。
然后她喝着水润了润嗓子：“这是我第一次喝上你家的水。”
她很擅长毁掉别人的生活，然后找出些小细节伪装受害者。
他不愿理会，已经转移了所有脑细胞去想小静，但又想不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内容，无非是“星期六下午四点多她会在干什么”。光着脚在家走来走去，没有声音；做作业或者看书，细长的手指在翻页；也有可能在烤面包，她烤的面包很好吃，不知道是后厨准备好面团她只负责烤一烤还是她也亲手揉面团，她本人就很像面团，又白又软又粘手……
想象这些幸福温暖的画面有助于抑制愤怒。
但同时，寂静变得非常有压迫感。
他妈妈已经从他虚焦的眼里认识到这是一次失败的“礼尚往来”，但还想做一下最后的努力，她点起一支烟：“你那个女朋友呢？”
他回到现实，答了句显而易见的话：“她不在这里。”然后他突发奇想正好能借此脱身，“她一会儿要过来，你还要待多久？”
“不急，”妈妈深吸一口烟，“我想仔细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