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昼短夜长
崔璨家离得不远,战戎抄最近的路从阳明校园穿过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住宅楼下,问题是谭皓也不知道她家具体住几楼几室。
战戎试着给小静发了条微信询问,没有回答。
不好意思了各位邻居,我女朋友还在睡觉。
在新年早晨七点多,他直接朝楼上开喊崔璨的名字,幸好没有造成严重扰民,刚叫了两声,二楼一个好脾气的老婆婆从阳台探出头来告诉他:“璨璨住802,你按门禁吧。”
“谢谢。”
男生按了门禁,是崔璨妈妈接的:“阿姨我找崔璨。”
崔璨妈妈说:“璨璨出去啦。”
“我知道,她说要来找我但她不见了。您让我上去说。”
门禁开了。
战戎到了802,没进门,就在门口把手机里上次通话记录出示给崔璨妈妈看:“她一大早说有事想跟我商量,叫我在超市门口等她,这儿到我家不到十分钟,但她两小时还没到。”
“可她六点十分就出门了呀,”崔璨妈妈蹙着眉,“你是她同学?”
“您认识黎静颖吗?”得到对方的点头后,他说,“我是黎静颖的男朋友,也是崔璨的朋友。”
崔璨妈妈更加困惑:“可她跟我说是有事去学校了呀。”
很明显她没对您说实话呗。
战戎叹口气说:“要不您去往学校走的路上找找她吧,我也去往我家的路上找,您给我留个手机号,找到了我们及时联系。”
崔璨妈妈这才焦急起来,和战戎交换了手机号,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战戎下了楼,在脑海中搜寻能帮忙去马上去圣华找人的朋友,谭皓不在校,周遇家离得不近,家住得稍微近一点的人只有朴铉进,不管了,朴铉进就朴铉进吧。
谁知电话通了,接电话的一听就是陈嘉骜。
战戎愣了愣:“怎么是你?”
陈嘉骜把手机拿到眼前瞄一眼,发现拿错了,扔还给朴铉进。
换了朴铉进来接,战戎表明身份问他人在哪儿。
“学校附近网吧,干嘛?”
“能不能帮忙去圣华里面找找崔璨,她失踪两个多小时了。”
“谁?崔璨?不是黎静颖?”
“崔璨。”战戎有点心累,被默认只能找黎静颖了。
“知道了。”朴铉进挂了电话第一反应请示陈嘉骜,“甜甜说崔璨失踪两小时了,让我们回学校找找。”
“黎静颖不是住学校了吗,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找啊。”
朴铉进拨黎静颖电话,等了半天:“没起床呢。没人接。”
“也是,甜甜能到她就不会找你了。”
周遇听好半天了,从身后的机位回过头建议道:“打卫葳电话试试。”
祁寒这才抽空回头:“卫葳怎么了?”
陈嘉骜听着手机对他们做了个噤声手势,很快有人接了:“卫葳,你在学校吗?你早上见过崔璨吗?帮忙去教学区找找吧,崔璨失踪了。你带上麦芒黎静颖一起找找,我打完这把就过去……什么?哦,那你就带上麦芒吧。”
等他挂了电话,朴铉进问:“怎么说?”
“去找了。”陈嘉骜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赶紧打完,打完一起找人。”
持续了几小时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也是到了将近零点时,陈嘉骜上了三楼才意识到,虽说理论上而言这个时间所有人都会聚集在广场上,但实践起来……于茫茫人海中找个小女生可操作性为零,特别是在人人都牵个荧光气球遮住半张脸的情况下。
放飞气球的即时场面是壮观的,整个天空熠熠生辉。
六盏舞台射灯用暖黄的光托送心愿乘风而起。
天公作美,一晚上摇摇欲坠的雨始终没落下来。
他盯着楼下渐渐四散的人群,希望随之落空。
手机振动起来,是朴铉进的消息:“你人呢?”
他正准备下楼,发现走廊边的树上卡着个气球,绳线被树枝缠住了,顺手过去帮忙解开,其间无意中瞥见了上面娟秀的字:陈嘉骜。
为什么会有自己的名字?
再仔细看两眼。
全文是:希望崔璨、战戎和陈嘉骜永远幸福
陈嘉骜在脑海中排查一下自己和崔璨、战戎共同的朋友,再结合这个字,只能是黎静颖。
忍不住乐。
这次带上自己了,虽然是最后一名,但甜甜也才倒数第二嘛,而且中间有个连接词,说不定是并列第二的意思,祁寒都排不上号呢。
祁寒大概冥冥中感受到了被无视。陈嘉骜放完气球就接到他打进来的电话,语气相当烦躁:“你哪儿去了?学校里面还能迷路?”
陈嘉骜愉悦地怼回去:“我就不能上个厕所?”
但好心情持续到接完卫葳的电话也就结束了。
卫葳说,小静最后没住学校,放完气球就找男朋友去了。
行吧,这“男朋友”除了该死的甜甜他想不出别人,复合速度快如闪电。
嘴上虽说“打完这把再去学校”,陈嘉骜却没了什么兴致,烦乱地潦草收场,看朴铉进玩了会儿。朴铉进也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很快自我了断了。
“‘崔璨失踪了’是怎么个失踪法?两小时没见人,为什么这么紧张?”回学校路上陈嘉骜问朴铉进。
“不知道,我问问。”朴铉进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战戎,陈嘉骜自己手机响了,是麦芒。
陈嘉骜抱着已经找到崔璨的猜想接起来,却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了?”
“麦芒叫我们去礼堂休息室,黎静颖自杀了。”
“什么?”周遇勉强跟上他的跑步速度,“怎么自杀的?”
“不知道,她说不清。”
整条走廊上都是礼堂休息室,他脑海里闪过一念该是在哪间,麦芒已经在走廊尽头招手了。
四个男生匆匆赶到,卫葳从小静身边站起来:“陈嘉骜,你帮忙抱她出去。周遇,你去门口拦辆车。”
陈嘉骜往沙发上的黎静颖看一眼,女生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看起来睡得安详,没有反常之处,甚至因为休息室暖气充足颊边有点红润。
他一边照指示做一边拧着眉:“她怎么回事?这呼吸……正常,确定不是喝酒睡着了?”
余光扫见沙发边有罐开了口的啤酒。
卫葳烦不胜烦地把他推出门:“睡着不会叫不醒,她不是第一次自杀。”
出租车坐不下太多人,只有卫葳和陈嘉骜上了车,剩下四个人继续找崔璨。
麦芒提议:“我们两两分组在学校附近找找吧,卫葳把所有在宿舍的二年级女生都赶起来找人,所有教室都找过,艺术楼和行政楼也快找完了。”
祁寒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又问,“崔璨失踪跟小静自杀有关吗?”
大家面面相觑。
朴铉进问:“小静自杀跟崔璨失踪有关吗?”
麦芒觉得脑洞跟不上了。
陈嘉骜有点脱力靠墙坐着,对面是卫葳,和男生这边精疲力竭的状态不同,她一直紧锁着眉局促不安。
听医生的意思,送来就医太晚,所幸小静服安眠药的剂量不足以致死。
“不是说脱离危险只等醒了吗?”陈嘉骜本意是宽慰。
卫葳心不在焉地扫他一眼,没说话。
“你怕她自杀是因为游泳课那件事?”
卫葳还是不说话,焦虑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你裙子穿反了。”男生提醒道。
她恼羞成怒地瞪过来:“往哪看呢你!”
你校服穿得不成套,天蓝色上装海蓝色下装,裙子还里外不分,到处是线头,想不让人看都难啊。
陈嘉骜不怪她,怪自己多管闲事。
视线转向病房门口。
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黎静颖父母,父母来了除了和医生交流了一番也没有更好的举措,给她找了个好一点的病房,一起坐着等苏醒。
卫葳突然站起来,走到黎静颖父母面前开始说什么。
以陈嘉骜的距离听不见她说什么,换男生紧张得正襟危坐,她不会这么傻,这时候去承认更衣室事件的错误吧?
陈嘉骜紧紧盯着那三个人,预想中小静妈妈要找卫葳拼命的场面没有出现,她只是突然掩面哭泣,更奇怪的是,卫葳还坐下安慰她。黎静颖爸爸很快起身离开,过了不一会儿又找来医生进了病房。
男生想打探发生了什么突变,走向卫葳问:“我饿了,去买点饼干、水,你要带什么吗?”
卫葳飞快地摇头,一副想尽快打发他走开的神色。
黎静颖爸爸从病房里出来,轻声对她妈妈说:“你进去吧。”说话间审视地向陈嘉骜扫来一眼。
他被看得发怵,赶紧下了楼。
从早晨不到八点发现她,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过去,她还没醒,让人悬着的心放不下来。
战戎整个上午都在满街找崔璨,朴铉进他们也一样。但学校周围区间路和小巷密集,直到将近中午一点,他们才碰巧遇上。
周遇见了战戎像见了鬼:“你怎么这里?”
“我找崔璨啊。”他一路过来已经遇见不少穿圣华校服的学生满街东张西望,猜到找崔璨已经变成了集体活动,看见周遇朴铉进不觉得奇怪,“怎么?只准你们学校人找?”
就连一贯牙尖嘴利的朴铉进都有些支支吾吾:“嘉骜……他……没通知你吗?黎静颖服药自杀……”
战戎感觉到巨大的噪音一瞬间灌进耳朵,在接下来的几十秒中,朴铉进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只看见他嘴在开合。
周遇伸手给他招了辆出租车,对司机报了地址,把他塞进车里,说了最关键的一句:“已经脱离危险了,别急。”
他在疾驰的车里慢慢摆脱濒死的脑缺氧状态。
服药自杀。
原来她把狗送他、主动和他亲热都是铺垫,她早就计划好了要死。
药还是他给的。
他突兀地笑起来,笑得司机警惕地从后视镜看过来一眼。
战戎出现在病房走廊里,陈嘉骜不觉得意外,知情人这么多,迟早有人告诉他。对方第一时间向他瞥来寻仇的目光,他也不奇怪,明知道后果,他就是不想让他出现在黎静颖面前。他甚至揣测,说不定黎静颖就是因为跟他分分合合感情受挫才自杀。
医生走后,黎静颖父母一直在病房里等,没再出来。
卫葳不知哪儿去了,他买零食回来就没看见她。
大概五分钟前,陈嘉骜听见里面有了些动静,在门口往里面偷瞄,她醒了,神色很木然,只见她眨眼,没见她说话。
战戎在这时候从天而降,还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进了病房,让他相当不爽。
这种不爽只持续了一分钟。
他不知道这一分钟内病房里发生了什么对话,只见黎静颖爸爸揪着战戎的衣领,把他从病房里推出来,上手就是一拳,战戎连躲都没躲。
陈嘉骜完全懵了,人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茫然中只看见黎静颖从病房里惊惶地冲出来阻止她爸爸继续揍战戎,突然跪在她爸爸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战戎一个劲想把她从地上扶走也没有成功。
但很快就有人成功了,黎静颖妈妈跟着出了病房,发疯般把女生从地上拽起来连抽了她三个耳光,一个比一个响亮。
在场所有人,连同她爸爸和战戎都呆住了。
四下安静。
她爸爸终于在她妈妈要强行把她推出窗外时回过神,把人分开的同时,她妈妈晕了过去。而黎静颖只是穿着病号服赤脚站着,泪留在脸上,神色又恢复木然,任由战戎从身后抱住她。走廊里重新混乱起来,其他病患家属忙着催叫医护。
剧情展开得过于迅猛,陈嘉骜没看明白任何一个转折。
前一秒,一切都像默片。
后一秒,尖叫和哭喊声从脑海中某个记忆空间里喷涌而出。
黎静颖跪着哭喊“我错了,我再也不死了”的画面像一只铁锚扎进他的眼睛里,那一刻他莫名愧疚,竟然后悔把死的权利从她手里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