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来打探虚实,你得留个心眼

芷卉妈妈在英语办公室吃了瘪,气冲冲地下楼,正值放学时分,学生们都走出教室准备离校。而芷卉时运不济,在走廊上被逮了个正着。

“妈,你怎么……”

芷卉妈妈大声嚷嚷:“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那架势仿佛生怕不被人围观。

同学们纷纷停下,捂着嘴小声谈论。

柳溪川和谢井原紧随着从英语办公室出来,溪川不太喜欢激烈的场面,想继续往前走,被谢井原拉住。加上他之前的猪队友行径,溪川对他有了点怨气,这个人怎么总是情商这么低?

芷卉妈妈动作迅猛,芷卉手里抱的书掉了一地,她顾不上捡。

“转不了班还拿不到报名表,别人都兴冲冲地看你好戏了,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妈,我……我觉得自己能解决。”

“别再说什么要靠自己了!这样下去搞得一场空,你耽误得起吗?!”

在教室里被当众羞辱都没有落泪的芷卉红了眼眶:“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你瞒着骗着就能让我少担心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溪川被谢井原烦得不行,硬把他拖离事发现场。

云萱和顾钦钦是住校生,准备去校外买点晚上吃的零食,正好经过这里。

顾钦钦同情道:“京芷卉真可怜。”

云萱倒不以为意:“谁让她是A班优等生,对优等生当然要严格要求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溪川生谢井原的气,连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有点粗鲁。

她早看穿这两人之间流动着什么情愫,本来两情相悦的事轮不到谁插一杠子硬做催化剂,可世界上哪有谢井原这种弱智,女孩子最难堪的时候,谁希望一回头看到喜欢的人正在围观?

谢井原毫无自觉,跟出教室:“柳溪川你等一下。”

溪川烦他,跑得更快了。

“我有点事请你帮忙。”

“我拒绝。”她心里说的是“去死吧”。

谢井原拽住她:“你难道不好奇是什么事?”

柳溪川转过身,没有好脸色:“我对你找麻烦的能力有信心。”

男生好言相劝:“帮个忙,参加运动会吧。”

这倒让溪川有点意外,她愿闻其详。

她继续朝前走着,步速却不似之前:“你看,果然没好事。”

“考虑考虑,随便报个简单的项目。”

“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对你挑战自我的能力有信心。”

溪川白他一眼,幽幽地说:“我运动差到什么境界,你可能没有概念。小学一年级两人三足比赛,我拖累其他14个同班小朋友摔得鼻青脸肿,医务室的红药水都供不应求。”

谢井原傻笑:“那时候你才6岁。”

“你玩过两人三足吗?激烈程度为零,竞技难度为零。”

“实心球呢?你中考体育也及格了吧。扔出去就行,不计较成绩。”

以他这进度,走到校门口都不够他拐弯抹角的。溪川揪着逻辑漏洞激他:“那就更奇怪了,不计较成绩,为什么非得是我?光走个过场,你自己也能凑数吧。”

“你人缘好,你报了项目,很多人就会跟风报名。”他真是找借口达人。

“噢——”溪川眼珠转转,“不过我记得统计报名的任务是交给班长的,你操什么心?”

“你刚才也看见了,她现在自顾不暇。”

“你这算什么?”溪川支起一张八卦脸,“同窗情?”

谢井原移开目光:“毕竟是我害她到K班的。”

溪川装作事不关己:“我可没害她到K班,就别算上我了。”

男生好像急了,央求道:“柳溪川……”

“求人帮忙要坦诚,闪烁其词可不行。”女生索性停下来逼他回话。

谢井原犹豫道:“班主任总刁难她,出于同情你也……”

“你看我像同情心泛滥的人吗?”溪川打断他的借口,掉头就走,“京芷卉又没有缺吃少穿,还轮不到被我同情吧。”

“要怎么样你才肯帮忙?”他言简意赅。

她笑起来:“要是成人之美,我倒可以考虑。”

谢井原终于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你就想逼我承认一些事。”

女生装起了无辜:“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绕了这么大弯,原来在这里等着。

男生无奈地叹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承认。”

“早说嘛!”女生莞尔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钟季柏在校门对面靠在自己的自行车上等谢井原,看见他和柳溪川一起出校门,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玩笑。

谢井原过了马路朝他走去,接住他扔过来的车钥匙。

“让我等你,搞了半天是为了跟柳溪川说悄悄话。”

“不是什么悄悄话,就是让她给个面子参加运动会而已。”谢井原开了锁推着车走。

“她答应了?”

谢井原想了想:“应该算答应了。”

钟季柏停下车,揶揄道:“那你的面子还真大。没想到啊,你的女生缘突然变这么好。”他话音未落,一个穿着二年级校服的女生演技拙劣地撞上他的车:“对不起,对不起。”

钟季柏气不打一处来,伸着手恐吓道:“赔钱,赔精神损失费。”

学妹有点尴尬了,继续说着“对不起”,溜得很快。

谢井原笑出声:“女生缘谁比得过你?天天出碰瓷惨案。”

“说到惨案,你刚才错过大戏了。笨京她妈在学校里当众发飙。”

“我看见了,她妈一向这么彪悍。”

“一向?我以前只听芷卉整天抱怨,没亲眼见识过。刚才看了,觉得她可能和吴女士旗鼓相当。”

吴女士?

男生迟疑了一秒。

听着像是K班班主任。

谢井原在心里做了个比较,觉得还是吴女士的战斗力更强。

他对钟季柏补充说明:“以前我们A班,她、李悦、时唯、杨晓枫那几个女生的妈妈都挺强势,家长委员会的,不过搞文艺活动的时候她们也出了不少力。”

“我还是喜欢你妈这类,好说话,有少女心。”

“她那是少女心?她那是少女病吧。”谢井原忍不住嘀咕,平时他深受其害。

“给你妈打个电话,今天多做一口饭。”钟季柏果然目的性很强。

男生拧着眉:“你怎么又蹭饭?”

“总不能在家吃土吧?”

“你爸妈这次出差也太久了吧。”

“哪是出差啊,我妈在美国待产,我爸去照顾她了。”

谢井原愣了半晌:“你都快高考了,你爸妈去美国生二胎?”

“什么时候生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你先滴血认个亲吧。”他拿出手机,拨通,“妈,是我。小傻子说晚上要来吃饭。”

钟季柏凑过来,耳朵贴在手机背后听,井原妈妈说:“今天没饭啊,今天我和‘欧巴’有应酬,你们自己吃泡面吧。”

而谢井原有些无奈:“行吧。”挂断电话,问钟季柏,“听见了?”

男生哈哈笑起来:“你妈喊你爸‘欧巴’。”

谢井原闭眼,微笑:“你听错了,而且我说的是‘自己吃泡面’那句。”

钟季柏继续笑:“我肯定没听错。”

他妈最近确实沉迷韩剧。

谢井原觉得这简直是人生耻辱,不想和他废话:“吃你的泡面去。”

“你想吃哪种?”钟季柏热情搭讪。

“不关你事。各回各家,别老黏着我。”

“一个人吃泡面多辛酸!我怎么忍心把你扔在家过这么辛酸的生活?”

谢井原停下单车回头认真质问:“能不能独立一点?你一个18岁的男生,天天比我妹还黏人,吃在我家,赖在我家,玩在我家。你在我家的时间比我还长,脑子里想什么呢?”

“想你啊,宝贝。”钟季柏笑容灿烂地答道。每次他讲道理站不住脚了,就剑走偏锋大胆告白,让人无言以对。

谢井原闭上眼生无可恋,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同时拥有柳溪川、钟季柏两个“珍贵损友”。

芷卉家吃晚饭的气氛前所未有地紧张。

女生全程低着头,如鲠在喉。分班和自主招生的事没能瞒住爸爸,爸爸可是一家之长。饭桌上叹息声此起彼伏,成了“批斗”大会。

“你倒是说说,连A班都回不去,你想怎么自己解决复旦自招推荐表的事情?”妈妈说。

“我听说年级主任留了机动名额,今天去问他要了。”

妈妈更生气了:“要得到吗?”

芷卉沉默。

爸爸抬起头:“算了,吃饭的时候不要骂小孩,骂她也不能解决问题。”

妈妈也陷入沉默。

爸爸转头问芷卉:“年级主任那儿还有机动名额?”

芷卉老实点头。

爸爸对妈妈说:“你明天再去一趟学校,该打点的打点一下。”

女生着急地插嘴:“我不要靠关系拿表。”

妈妈一句话堵回来:“你现在还有的挑?”

女生小声嘟囔:“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妈妈理直气壮:“怎么看你?你现在要面子了,掉进K班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丢人?”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沉默。

爸爸再开腔:“在自己学校活动应该比去复旦活动更容易。”

妈妈点头附和:“用不着找复旦,我去找找年级主任应该就行,他既然留了机动名额……”

正在此时,沙发边电话铃响了。芷卉妈妈起身走过去接电话:“喂?”

隔了数秒,她放下电话,看向芷卉:“你同学谢井原。”

半个月前在布告栏看分班结果时一样的心情又出现了,彼此之间清晰的分割线又描摹了一遍。这通电话似有强调效果,对方家里此刻说不定在庆祝,而自己这边……

女生有点心烦意乱,走过去拿起电话。他说:“我是谢井原。”

流年中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熟悉,面对面说话时终于了解的动听声音,如今在遥远的某处,隔过门或窗,墙壁或栏杆,百转千回地绕过来,也能辨出那特质属于他。可声音穿过电话线,沉重地敲击在她心上,忽然变得陌生,不知是空间不对,还是时间错位。

女生张开口,声音还犹犹豫豫地悬在喉咙里,对方的声音却又像浪潮一样压过来:“你想报复旦什么专业”。

“专业?”女生愣了愣,“新闻吧……”

还没搞清前因后果,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女生一头雾水,回到饭桌。妈妈着急地追问:“谢井原找你干什么?”

“他问我想报什么专业。”

“他为什么问你专业?”

“我也不知道。”

妈妈回过神来:“他怎么还说是你同班同学?”

撞车的事和闺密们挤对他的事,女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用“莫名其妙”概括:“呃……他也莫名其妙地转到K班了。”

线索齐全了,妈妈顿悟白天见到的男生是谁,K班比京芷卉成绩好的男生还能有几个?她皱着眉分析形势:“我今天看见他已经拿到自主招生表了,以后你们不只是同学,也是竞争对手。他来打探虚实,你得留个心眼。”

“至于吗?”芷卉又没心没肺地讪笑。

爸爸插嘴道:“别担心,自主招生表你也会有的。”

女生认真较着劲儿:“哎呀,我都说了不需要找关系,按我自己的成绩明明就……”

妈妈举起筷子要打她:“你还顶嘴?说一句顶十句!”

女生归于沉默。

爸爸接着说:“所以你就更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我们只是拿回你该拿的东西。爸爸一定要帮你搞到复旦的表!”如此这般信誓旦旦。

芷卉知道,他也许会成功,多半是花钱找人去打点。

她脑子里混沌成一团,人好像悬浮起来。

大半生命在单纯的校园里度过的女生,听到“钱”这个字眼都会脸红着避开,更不用说面对成人世界里人们早习以为常的利益筹码——用钱去换推荐表,去换轻松升学的机会,去换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心烦意乱,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间:“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