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的聪明才智不应该浪费在写检讨上

谢井原正准备从操场回教室,在草坪上踢球的男生喊着“嗨”,朝他跑过来。

出于礼貌,他原地等待,并看清了那是一年级的竞赛班后辈,长着张可以随意招蜂引蝶的脸,是位混世小魔王。

谢井原有点应付不来他那种低龄粉丝般的过度热情,总被尴尬得不知所措。

祁寒确实是粉丝,谢井原虽然不常出入竞赛班,开学以来只有两次被竞赛班老师叫去帮忙批改测试卷,但依然是传说中的神人,地位不可撼动的那种。

“没想到学长挺爱运动的。”他跑近后说。

“不爱。”

“可最近老看见你来跑步。”

“罚跑。”

“为什么?又转班让表?”

这次谢井原干脆没有回答,冷淡地看着他,眼神中写着“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热场寒暄变成了冷场寒暄。

祁寒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聊天这么困难,只好言归正传。

“听说你这次准备参赛……”

“别紧张,明年集训我不会去。”男生有点厌烦,手抄着口袋,随时准备走的架势。

祁寒愣了愣,反应过来:“啊,你误会了,我不是把你当作竞争对手,其实我……”

话说到一半,也不知他余光瞥见什么,突然侧过脸压低声音:“快假装在跟我说正经事。”

话题进行到这个转折,才让谢井原起了点好奇。

“难道我跟你说过什么不正经的?”虽然不知道突发状况因何而起,但谢井原还是无奈地道,“证明两圆相切后对三个圆用根心定理可知三线共点,结合那个直角可知四点共圆,最后得出结论。”

三五个女生嘻嘻哈哈吃着冷饮从身边经过。

祁寒蹙眉,又很快舒展:“哦——我上次证不出的题?”

“嗯。”

他的眉毛又重新拧起来,那已经是上周,还是上上周的事了。

当时谢井原只是在他和其他同学为两种解题思路争得面红耳赤时,路过并轻笑了一声。

现在回想起来,他笑大概是因为两种都不对,而他们还吵得那么认真。

“你记得我不会做的每一题?”祁寒错愕道。

谢井原十分后悔三分钟之前当他喊自己的时候,没有更快地逃走。

见女生们走远,祁寒松了口气,终于回归主线剧情,开始解释紧急局面的起因。

“暑假我和朋友一起吃饭,有个隔壁桌女生过来要我微信,当面不好拒绝,我加了她,回家后拉黑了。没想到是一个学校的。”

“她可能来找你叙旧吗?‘真巧啊,我是被你拉黑的女同学。’”谢井原面无表情地嘲讽。

“哦,有道理。”男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虽然被女生要一次微信是你人生的华彩,但人家也许每天都在要新微信。”

谢井原说完转身走了,留下低年级小朋友原地感叹——

毕业班的人果然是准大学生,心智这么成熟!

盲目崇拜就是这么来的。

与此同时,吴女士回到办公室还觉得不解气。两年来,K班已经几乎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虽只是阳奉阴违,但至少表面上尊敬老师、遵守纪律,即便是吊车尾的,也有个市重点高中生的样子。

如今倒好,世风日下,没想到不仅差生难管,成绩好的学生毛病更多。

她正在生闷气,年级主任凑过来问:“小吴老师,你们班的谢井原数学竞赛报名了吗?”

“报了。”

年级主任欣慰地点点头:“报了就行,也能拿个奖回来。”

吴女士思索片刻,提醒道:“我们的要求是不拿到一等奖就不给他保送名额。”

“小吴老师。”年级主任本来没当回事,乐起来,“不说严重点,这些孩子不当回事,谢井原表现一向不错的,敲打敲打就可以了。”

吴女士加重语气:“规矩制定了,就要去遵守,否则没有人会把规矩当回事。”

“好歹是年级第一,不给保送有点说不过去啊。”

“能力不是能拥有特权的理由,能力和责任成正比,他们反而更应该守规矩,承担起给其他人做榜样的责任来。”

年级主任没弄明白她怎么突然变本加厉地较真。

估摸着K班大概又惹她烦了,年级主任打着哈哈出了门:“好好,小吴老师,听你的,听你的。我先去上课。”

早自习时吴女士大发雷霆,虽然骂的是柳溪川和京芷卉,但也有杀鸡儆猴之效,全班都瑟瑟发抖。

第二节课后有人带话让孟冬去英语组,吴女士找她。

她就知道要大难临头,不过,展开有点出人意料。

吴女士数落了一通她开学至今因为叫外卖被值日生逮住扣分,还有晚自习在外闲逛扣分的记录,敲敲办公桌:“我说过,纪律分扣到一定程度,不能给你发毕业证。”

孟冬一贯讨厌班主任拿腔拿调的做派,不以为意地盯着她。

“不过呢,你从现在开始能够收敛一点,老师还是保证你能拿到毕业证的。”

“好的,我知道了,老师,那我走了。”孟冬敷衍地点点头,准备脚底抹油。

“只有一点额外要求。”吴女士慢条斯理地说,“老师需要你帮忙监督一下K班其他同学,特别是京芷卉、柳溪川、谢井原。”

孟冬困惑地眨眨眼,猛地笑出声:“我监督他们?怎么监督?”

“有违反纪律的现象出现,我希望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意思是让我打小报告吗?”

“是协助老师工作。”

“那要是没有违纪现象呢?”

“可能吗?”

“可能啊,没有的话让我报告什么?”

“没有的话只能是你观察不仔细。”

孟冬垂眼思索,继而抬眼微笑:“吴老师,你说的那三个人,其实我也讨厌他们。”

“这检讨怎么写啊?”溪川撑着头,半天没下笔,光嘴上抱怨了,“就迟个到,能写出1000字心得?吴女士自己怎么不写写看?”

芷卉白她一眼:“你何止是迟到,还贪吃,你不去买饭团就没这么多事了。”

“作为一个成长期青少年,我没吃早饭补吃早饭,这不叫贪吃。我吃过早饭再吃100包牛肉干才叫贪吃。我贪吃吗?我没有。”

“你写呗,你把这些都写检讨上,就可以像冰箱一样去跑步了。”

“那还是算了。”溪川撇撇嘴。

提到谢井原,芷卉又有点不安。

听吴女士骂人时的意思,他是睡着了才被叫起来。而课前钟季柏才提过他晚上在帮她打印试卷。会不会是这才导致他睡眠不足?这种可能性让她心里有种沉甸甸的负罪感。

可她又想不通,他每天课间就把作业做完了,她这点事情不至于他从放学回家忙到半夜吧?还是先别自作多情,什么都往身上揽。

乐观地想想,谢井原说不定还要辅导其他五六个女生呢。

不可能吧?

不可能不可能。

“你怎么构思个检讨也有那么丰富的表情变化。”溪川一边撕着牛肉干,一边盯着她观察。

芷卉回过神,睨她一眼:“你这就是贪吃,诚恳地写检讨吧。”

“我写不出来。”

芷卉把牛肉干从她手中抽走,放进自己抽屉:“写完才能吃。”

“我的聪明才智不应该浪费在写检讨上。”

“对,你应该实现意识数据化,上传云端,再租一只机械臂,帮你写检讨,行动起来吧。”芷卉讽刺道。

溪川笑起来,伸长腿踢了踢前排钟季柏的椅子:“今天的英语作业借你抄,你帮我写个检讨。”

“免谈。”钟季柏拨浪鼓式摇头,“英语作业你自己本来也要做,检讨是我的额外劳动。不公平交易。”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交易呢。”溪川捧着脸冲他坏笑。

“不抄你的,我可以抄笨京、冰箱或者全班随便谁的,反正大家自己都必须做作业。”

“除了我,你抄任何人的,我就去向吴女士举报。”

“你不会的……”

“我一定会的。而且我会每天举报一次,你没有哪天不抄作业。”

钟季柏被她的“无耻”惊得说不出话。

“但是我主动借你抄就不一样了。我不能举报我自己,对吧?”

钟季柏沉默三秒。

“好吧,帮你写。”

“双赢。”溪川高兴地在胸前小幅鼓掌,侧身向看得目瞪口呆的芷卉伸出手,“检讨解决了。”

“这也行?”芷卉摇着头把牛肉干还给她,踢踢钟季柏的椅子,“要不……你也帮我写一个?”

“不行,你连你自己都会举报,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耍赖,交易不存在。”

“我什么时候举报我自己了?”

“在校会上,‘我是三年K班的京芷卉,同样参与了此次事件,我自愿接受处分。’”钟季柏快速模仿完毕,无情地转了回去。

“那是溪川的主意啊!”芷卉嚷嚷。

“但那是你干的啊!”钟季柏没回头。

芷卉噘着嘴继续写自己的检讨。

下午的班会课又被吴女士征用成了英语课,全班士气大减,一天内整整120分钟和吴女士同处一室,简直是种精神酷刑。

课前有个小插曲,吴女士给孟冬换了寝室,两个人还为此争论了几句。

孟冬以前住单人间,交的住宿费也是单人间的住宿费。她家境挺好的,只不过因为家在别的区才住宿,明年想报名参加女团选秀,需要经常在寝室拉筋练舞。

吴女士非说学校有新规定,同一个班要住一起,让她搬到云萱、顾钦钦她们那个六人间,这对她来说不太方便。

孟冬自然抗议了两句,声称自己有睡眠障碍。

吴女士让她有病去看病,拿病假条回来说话。

其间只有柳溪川帮着质问:“既然是学校的新规定,后勤处应该下了文件,学校官网上也应该有通知,为什么没看见呢?”又遭了吴女士一个白眼。

病假条是开不来的,后勤通知也是没有的。

吴女士以一句“不搬就走读”单方面宣布结束争论。

云萱和顾钦钦算是间接受害者,原本住的寝室虽说是六人间,但实际上只住了三个人,人人都分到一张空床堆杂物,孟冬搬过来相当于挤占了每个人的空间。

其余所有人因为想到接下去还有一节漫长的英语课就气息奄奄,争辩全没过耳。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些琐事会和自己产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