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野生麻雀也是有良心的

芷卉急忙跑上前:“怎么回事?”

梁涉怒气冲冲:“他们抢我们地盘!”

林峰是A班体委,长得一点也不像优等生,非常社会。芷卉从前就怀疑老马让他做班委是一种招安策略,免得他带头生事。

眼下他正抱着胸:“我们过来的时候可是一个K班的人都没看见啊。”

啾啾指着林峰,向芷卉告状:“班长,我们俩一直在这儿,他们班过来二话不说就占了。”

林峰上下打量她一眼,嘲笑道:“不好意思。”说着比了比身高,“还以为你俩是高一新生在这儿溜达闲聊呢。”

A班的女生们都跟着笑起来。

芷卉板着脸对林峰说:“现在告诉你了,这地方是我们先来的,刚才只是中场休息,你们可以去找其他场地了吧。”

云萱沉默地看着芷卉,眼神捉摸不定。

林峰抬抬下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地上也没写你们的名字吧。”

溪川姗姗来迟,吃完最后一点雪糕,站在人群边缘,打算先了解一下剧情。

芷卉很坚决:“我们在这儿练20分钟了,体育老师能做证。讲讲先来后到。”

“你是不是因为回不了A班就故意跟我们对着干啊,还是索性破罐破摔?”林峰还在用嘲讽的眼神看她,“不过你在这个垃圾班混得不错嘛,Queen of Garbage(垃圾女王),唯我独尊啊……”

云萱愤怒:“说谁垃圾呢!”

A班人再一次哄笑起来。

林峰忍住笑:“就是个比喻,别当真。”可他分明就是看垃圾的眼神。

云萱彪起来,指住他的鼻子:“你、再、说、一、句。”

林峰梗着脖子,正想继续掐架,就被谢井原松松地勾住。男生垂着眼,低音就响在他耳侧:“借一步说话。”

A班没有能劝得住林峰的人,都知道他邪魅狷狂,他自己也知道其他人都不敢招惹他,还挺得意。不过谢井原是个例外,他太神秘、太边缘化,学神的存在感又太强,让人摸不清深浅。

林峰收了收脾气,乖乖跟着他走到一边去了。

A班和K班的人暂时休战,散开一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两个男生站在不远处交谈。

溪川悄悄问芷卉:“A班那个男生也太嚣张了吧,追过你被拒?”

芷卉被逗笑:“没有啦。他是体委,职责所在。不过成绩被我压了两年,也有点公报私仇。”

溪川点点头:“难怪呢,我还以为A班所有人都这么狂。”

“A班也有很多正常人。”芷卉看着对面A班的阵营,喃喃道,“江寒、小秋都不错,还有人看起来冷漠,但其实……”

高一有一次雨下到黄昏放学时,教室里只剩下她和谢井原两个人。

芷卉听见谢井原那边有动静,转头去看,他做完一本书上的习题,准备换一本,表情没有全神贯注时那么严肃。

芷卉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势,机不可失。

她热情搭讪:“谢井原你也没带伞啊?”

谢井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神色怔怔的,盯着芷卉一秒,转开目光一秒,又看回来一秒,眉头还微蹙着,好像被什么困扰。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所有书本文具,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做错了什么?

芷卉全程呈呆滞状态。

他反应太大,动作太快,她都没来得及有什么感觉,他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后劲却是存在的,从男生跑掉后的五秒开始,她什么感觉都翻涌上来,委屈、沮丧、莫名其妙。

她不禁自省,这么一句话也不至于招人讨厌,是她的表情过于谄媚显得很廉价吗?

可她就这性格,喝“成长快乐”长大的,跟所有人都想亲和一下,喜欢身边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氛围。不爱笑的,她要去逗笑;不爱说话的,她要特地跟他多说话。

由于这个天性,从幼儿园到初中,她都是班长,集体群嘲孤僻学生那种事绝不会在她的班级里发生。谁孤僻,她就特别黏谁护谁,软磨硬泡,一个都不能少。

对谢井原,一开始她确实好奇也确实崇拜,除此之外真没有其他企图。虽然她不是班长,但一个班级35人,总是只有34人发出声音,这让她很介意,很难受,天性不允许。

关爱孤僻少年就像散养野生麻雀,撒点米,暗中观察他吃不吃,还得注意保持距离,靠太近不仅会吓跑他,可能连碗都给你打翻。

她甚至因为见过两次钟季柏和谢井原一起骑车上学,跑去和K班的钟季柏打成一片,侧面打听这位同学有没有身世悲惨的隐情。钟季柏说谢井原家是街道评选的“五好家庭”。

这未免也太荒诞……

一个有谢井原的家庭怎么能评上“五好家庭”……

最多“四好”。

谢井原能做到“邻里融洽,友爱互助”?

真想去向他们街道举报。

她没心情做作业了,蔫蔫儿地趴在窗口发呆等雨停,过了一会儿,看见谢井原在楼下顶着书包穿过校园,更心塞了。

他宁愿冒雨离开也不愿和她同处一室。

芷卉气到内伤,只好回去继续做作业。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天色逐渐明亮,雨终于停了。她走出教室忽然愣住,门口地上放了一把撑开的伞,彩虹色。

温暖的夕阳斜射进走廊,在地面画出方格,不偏不倚地铺满整个伞面。

她收起伞,望向走廊尽头,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光。

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谢井原带了伞,只是在教室继续自习,她突然的提问让他不好回答,也让他知道她没带伞,被困在这里。

要把伞让给她这种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推辞谦让起来,场面又会变得很胶着,万一最后搞成共用一把伞的局面就更尴尬了。所以他什么也没说,觉得自己走了,她一出门看见伞自然明白。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阴差阳错,晚了半小时,伞没用上。

虽然没用上,但是芷卉激动得差点去操场跑圈。

野生麻雀也是有良心的。

“还有人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只是单纯爱做题。”她出神地笑起来,想说的本来是“其实心里很暖”,又觉得太肉麻了。

爱做题?溪川神情呆滞,猜到她说的是谢井原,可是……

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对璧人太智障了。

她不好直说。

两个男生一起回到人群中,林峰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走走走,这次就先让给他们吧。就当考前攒人品了。”

A班众人虽然困惑,但也没有坚持,陆陆续续地离开场地。

芷卉喜出望外,谢井原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班长大人受了鼓励,兴奋地高举一只手对四周呼喊:“三年K班这里集合!”

云萱回到教室,看见桌上放着芷卉的笔记本,愣了愣,坐下翻起来,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她挺佩服京芷卉的,她想跟你亲近的时候,你怎么闹怎么吵都赶不走她,语言攻击她一般都能屏蔽掉,还能觍着脸不断过来各种示好。

实际上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好到她表现出来的这个地步,但她表现出来的热情很容易让人习惯,所以她想疏远的时候根本不用说什么,只要变得不热情,对方就能体会到了。

云萱想想这些就生气,完全是套路。

可芷卉这个人吧,其实情商在均线以下,是不够创造套路的,只能说天生套路。

但天生套路更讨厌,干了坏事,她都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像个二傻子似的以为从头再来就行。

别提多气人了。

芷卉进门时见云萱正在翻笔记本,觉得她气消了,看见和解的希望在朝自己招手,开开心心地回座位开始大声拼读单词。

云萱听见声音,不禁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回想起一些往事。

初中的时候,云萱渐渐跟不上学业,整天对着英语课本抓耳挠腮,那些单词像天书一样,她怎么都记不住。芷卉总让她试试词根记忆法。别说词根了,就是站着记、坐着记、躺着记,她都试过了,没用,天生记性不好。

后来芷卉突发灵感,发现她记乐谱很厉害,听过一遍的歌,她马上就会对着歌词唱。

“那是音乐嘛,有旋律的,而且记乐谱比记单词有意思多了。”

“看来你的听觉记忆比视觉记忆更好啊,这样吧,我读给你听。”

云萱怀疑:“能行吗?”

芷卉说“试试呗”。一试就试了整个初三,所有中考词汇都是芷卉读了无数遍才让云萱记住的。

可时过境迁,这招就未必管用了。

芷卉还在拼读单词,云萱突然起身把笔记本扔回她桌上:“真是小看你了,少惺惺作态。”

周围其他学生纷纷回头围观。

芷卉半晌没说出话来。

只要不是反应特别迟钝,正常人都察觉到了芷卉和云萱之间暗流汹涌。

男生也不例外。

晚上备考复习时,钟季柏坐在茶几另一头缠着谢井原聊天。

“我们班女生太彪了,今天你没来操场之前,因为小钦钦磕破点皮,云萱和芷卉大战了三百回合。”

云萱、芷卉、顾钦钦,关键人物齐全了,提示太过明显,饶是情商低如谢井原者都想起前不久顾钦钦贩卖的小道消息。

钟季柏对云萱和芷卉的矛盾津津乐道,还真有点讽刺性。

谢井原头也没抬,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是因为顾钦钦?想想也知道是因为某个男生吧。”

“谁啊?”

“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的?那不就是你吗?”

谢井原无语。

钟季柏视无语为默认,来回打量谢井原,意味深长地道:“我就说嘛,她们撕A班撕不过,为什么内撕就能突破自我、战斗力爆表?”

“女生的事,你关心那么多干吗?”

“女生我不关心,我关心你啊。你说你,跟芷卉从A班到K班,藕断丝连不够,心里还惦记着柳溪川,现在呢,连云萱都卷进来了。你在台风眼,你知道吗?”

“台风眼很平静啊。”他说的是常识。

但钟季柏没常识,以为他在自我撇清:“你是平静了,不觉得周围都是血雨腥风吗?”

“我看你好像对血雨腥风特别兴奋。”

“因为芷卉和云萱都是我‘兄弟’啊,我‘兄弟’都因为你斗起来了,我能袖手旁观吗?”

“她们都是你‘兄弟’,那我是你什么?”

“你是我亲爱的。”

谢井原停下手中的笔:“我非得每天听你废话吗?”

钟季柏得出了他自以为的结论:“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故意吸引我的注意。”

谢井原的解题思路彻底被他搅了,憋了两秒:“明天要月考了,你复习了什么?”

钟季柏顿住:“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是说想学的挺多,白天晚上都不够吗?”男生翻起了旧账。

“我复习地理了。”

“干吗复习地理?”

“我比较能看懂。”

谢井原沉默数秒:“这次考4+1,不考地理。”

“真的吗?”钟季柏一派天真表情。

“你上课干什么去了?”

“想你走神了,看,都是因为你。”他又开始鬼扯,“你赶紧给我补习。”

“明天就考试了,你连语、数、外的书都没翻过,我给你补习?我给你补魔吧。”

“能补一点是一点嘛。”

谢井原无奈,把英语词汇手册扔过去:“你先把单词背了。”

钟季柏翻开词汇手册看了看:“背哪个?”

谢井原撑着头,实在哭笑不得:“背、哪、个?”